這麼想。
黎明前總有最後的黑暗,這說不定就是了,他一定得堅持住。
可是好辛苦啊。
沒人告訴過他,為什麼會這麼辛苦。
這是不可抗力,既然無法改變,那就隻有努力讓鄭文軒打起精神。
他想了想,在屏幕上打字:『我明天上午大概是爬不起來,你可以放飛自我睡個好覺……』
剛打了一半,還沒來得及發出去,鄭文軒那邊就發來一串長長的省略號。
『………………』
“?”林沛然不明所以。
他的記憶,一下子就被拉進年少時流淌得太慢的時光。老舊的書房裏彌散著令人安心的紙墨的味道,厚厚的羊毛氈墊起一張張發黃的宣紙,斑駁的碎光從窗台上投下來,照亮被一大一小兩隻手握住的筆。筆尖蘸飽了攪了金粉的濃墨,在紅聯上寫下除舊迎新的春對,窗外豔紅的鞭炮在白雪之上炸成團團簇簇的火花,吵吵鬧鬧的,好像永遠不會停下……
他深吸了一口氣,被凜冽的寒風吹醒。
今年……今年回家過年的時候,帶一副手寫的春聯吧。
*
但林沛然最後的這個新年,注定不能愉快到最後。
林沛然眉眼笑彎了,溫溫暖暖的,站台頂上漏下來的陽光落在他身上,柔化了他的輪廓,令他整個人都像散發著金色的微光。“不是我說,你有時候吧,真的特人.妻、特囉嗦……”
“林沛然!”鄭文軒不大高興,皺著鼻頭瞪了他一眼。
“咳,居家、居家……”林沛然乖乖改口,把路上解悶兒的零食丟他懷裏,“喏,一路順風。”
鄭文軒點了點頭。
臨上高鐵,他又回頭去看林沛然。
到時候他們就可以一起擁著秋月,聽溫柔的落雪,聽到春花次第開、光陰流轉間樹蔭如濃……到天長地久,到海枯石爛。
林沛然心口忽然一顫。
他笑著笑著,淚就淌下來。
他沒有天長地久了,春花秋月,可能也隻剩一個輪轉,更不能奢望什麼朝共青絲,暮裏白頭。他會比鄭文軒先走,然後留他一人在塵世裏形單影隻……
林沛然鬱悶抱著腦袋坐了起來。
雖然姚樂陽說得輕鬆極了,可沒有人會比他更清楚,腦子裏長腫瘤是件多麼痛苦的事。他原本的責備也說不出了,隻輕聲問姚樂陽:“你……就不怕嗎?”
“啊?怕什麼?”
姚樂陽愣了愣,反應過來之後,默了半晌才回:“……怕啊,怎麼不怕……”
“要在我腦殼上開個窟窿,切掉我腦袋裏一塊東西,弄不好有個意外我在手術台上眼睛一閉可能就爬不起來了……就算手術成功也難保不會有感染……怎麼可能會不怕啊……”
她說著說著,就有點鼻酸,但還是努力跟林沛然輕鬆說笑。
馬上八月了,秋意催人,濃綠的樹蔭裏,有太多藏在黑暗深處的枯物搖搖欲墜。
鄭文軒並沒看懂他的眼神,他隻覺得林沛然還是同以前一樣,一個人的時候就會變得很安靜,像內斂的春光那樣溫柔和煦。
他朝樹蔭下的林沛然走過去的時候,好像在某一刻忽然明白了什麼叫做“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那個、對不起,我……我沒想到她會找來……她說她打個招呼就回去,沒事的。”
林沛然側過頭,視線穿過鄭文軒的肩頭,落在他身後十幾米外杵著往這邊望的貝佳身上。貝佳無聲站在那裏,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有一點可憐。
姚樂陽幾乎全天24小時在線,很快就發來了回複:『啊?我正出差呢,最近公司搞了個活動,全程直播,你去字母站直接刷直播見我可能比較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