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競一條腿還沒蹬到牆上,屋裏便傳來了響動。

那聲音熟悉得讓他血冷。

“禮服合身嗎?”

“很合適。”

“你沒時間量體裁,我就按著印象讓他們定了尺碼,骨架肯定是沒有變,所幸這幾年胖瘦也沒大變化。”赫連定的語氣竟頗為得意。

耶戈爾歎了一口氣:“世界上可能沒有比你更了解我的人了。”

“當然,你是我的造物。而我,我是你的主宰。”

一陣沉默。

“你難道有什麼異議嗎?”

耶戈爾的語氣中勾出一絲笑意:“不,正是如此。”

“不如喝一杯,慶祝一下?”

“慶祝什麼?”

“慶祝我們皆大歡喜。你放走了小情人,我收拾了遊不殊。”

皆大歡喜!皆大歡喜!

遊競被這句話轟得幾乎不能動了,提起的心變成碎末一片片地墜下去,然而並不覺得痛。隻聽見在這墜落之中,傳來清脆的碰杯聲,接著又是赫連定的聲音:“小耶戈爾,你得記住,世人都會離開,而隻有我們倆,會永遠在一起。”

他僵直著身體,轉身想走,腳步踩在枝椏上發出輕微的響動,他提起腳來,被踐踏的並不是一枝白玫瑰,那是一枝碾爛揉碎的蕁麻草。

遊競不自禁地回眸而看,在輝煌的燈光下,身著白色結婚禮服的耶戈爾光采異常。像雕塑一樣工整刻畫的五官是如此鮮活,明睛如春水漾漾,一勾一畫鮮血淋漓地鑿到他胸膛裏。

這是他在共和國最後溫柔的夜晚,未來的皇帝在雙子衛星朦朧的掩護下倉皇逃離。而這不過是史書提筆時一個濺出的墨點。

赫連定又抿下一口酒液,他轉過身去走到書桌那裏,打開抽屜,想抽出耶戈爾那張黑白的全家福。

待他回身的時候,一柄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他。耶戈爾線條美麗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一顆子彈無聲地發射而出。

……

邊緣地帶的小行星氣候惡劣,連雨也是淅淅瀝瀝地下,天色昏黃,礦區沒有辦法開工,窮苦的移民們早就三三兩兩地回家了。這並不是什麼好事,工資是按小時結算的。

路的盡頭行來一個黑魆魆的影子,在雨中他的身影被溶得非常高挑細長,他提著一盞礦工常用的應急燈,然而步伐卻沒有被生活重擔壓垮的絕望感。

他走到一個早已被開采淨盡遭到廢棄的礦洞口,這裏已經變成無家可歸礦工的避難所了,平日有婦女孺子賣些粗劣的吃食。

他敲了一敲木門,一個粗噶的聲音響起:“不賣吃的了。”

“不買吃,買光。”

那聲音斷了一會,再響起來的時候帶著一分警戒,男人的喘熄像繃著身子的野狗:“你要礦光,還是床頭光。”

“我要天上飄來的光。”

“誰叫你來的?”聲音愈低,卻愈急了。

那來人也壓低聲音說:“希勒克。”

“你和他同道?”

“不同道。”

“那你和我們同道?”\思\兔\在\線\閱\讀\

“不一定啊。”那人的聲音被拉得很長,很虛渺,像一聲歎息。

門終於開了。

一個身影閃了一下,沒有說話,背對著來人向礦洞深處走去。來人也沉默著,提著燈跟上去,走了總有幾百米,走過滴水的岩壁,和長著鍾乳石和石筍的溶洞,驀地,漆黑的礦洞洞開,變得曠闊明亮。

這明亮之處,竟然圍坐著幾百個人!有長須的老者,也有肌肉油亮的壯年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