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幻化成人以來,不知跟著婆婆在這個望不見頭的奈何橋撐著攤子過活了幾百年的日子,隻依稀記得,在我還是奈何橋頭一株彼岸花時,她裹著素衣,一頭白發輕輕流泄在我身上,掃的癢癢的,在一片血紅的彼岸花間讓人看的著迷,清雅脫俗。
她低下頭仔細收集著花上的晨露,容顏傾世。
好吧,在此之前我對這個賣湯的孟婆不太喜歡,以至於在她拖著白發,裹著素衣走過來時,我會在心底喊著不要過來白發老妖。
當然,這全歸功於我身邊這些彼岸花姐妹了,她們平日裏是這麼跟我描述婆婆的。
“那個白頭發的奶奶啊,聽說很凶,別人跟她討孟婆湯,她卻不是人人都會給的。”
“她的湯,隻給癡情的人,聽說她還很摳門兒,一個子兒也不少!”
“她長得好可怕,有一次她背對著我,在另一處集晨露,我看見的隻有拖帶地上的白色頭發!”
因此,當時婆婆在我印象裏是個白頭發長得可怕的摳門兒老奶奶,可是當我看見她低下來的臉龐時,頓時覺得之前那些趕去投胎路過此處被姐妹們評為美很美特美超級美的姑娘都是醜八怪。
我聽見周圍的姐妹在一個勁兒的喊美人,突然有什麼熾熱的東西滴在身上,再看婆婆時她一張白皙的臉上已有晶瑩的水滴,低垂的眼眸上覆著的睫毛像是被水打濕的黑色蝶翼,濕潤潤的,看起來更美了。
姐妹們說,她哭了,怎麼辦?
哦,原來這就哭,這就是眼淚啊。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哭,也沒去想。那天之後,我突然變成了穿著紅衣的女孩,我站在忘川河邊看著湖水,摸摸臉,水裏的人兒也摸摸臉,真有趣。姐妹們說,你真好看。但鑒於她們給那些路過的姑娘的評價是,美很美特美超級美,而我隻是好看,所以我覺得我一定也是個醜八怪。
正當我在為自己的臉一籌莫展時,水裏多了一張臉,不,確切的說是一個很好看的男子的臉,再水波蕩樣間卻依舊很美,眼睛像是黃泉路上那唯一一棵桃樹上的花瓣。
“喂,你不打算回頭看看嗎?你身後有人誒。”他說。聲音算不上稚嫩,很年輕很有勁。
我慌亂的回頭:“好美的……”姐妹們都是這麼說長的漂亮的姑娘,這麼說……他會很高興吧?
他笑起來,好像有春風拂過:“我嗎?嗯……你跟那個買湯的漂亮姐姐長的好像啊,你認識她嗎?可以幫我跟她要一碗孟婆湯嗎?”
被他這麼一說,我才發現這張臉跟婆婆竟是有六分相似,不自覺就開心的笑了:“我認識她,我幫你……那她為什麼不給你湯啊?你生前一定很花心吧。”
“才不是,我死時24歲,還有啊,我是書生,子曰……算了我不跟你說這些,我不過是喊了她一聲姐姐。”
“這樣啊,包在我身上啦!”這麼說著大話心裏卻在想著怎麼去求那個美人婆婆。
“姑娘怎麼稱呼?”
“彼岸花,我是彼岸花。”
他微微蹙眉:“撒謊,小姑娘怎麼可以說瞎話呢,彼岸花是花,我可是讀書人。”
我急了,跳到他麵前揮著手:“我說真的,就在剛才,我還是一朵花呢。”
他輕輕點了頭,又輕輕笑了:“那我給你取名字吧,叫弦華,取自李商隱的‘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說罷看了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