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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貓花瓣(2)

就是在那個大年初一的清晨,就是我在門裏它在門外的那一眼對望,就是那種心忽然被什麼人攥緊了的感覺,讓我再也無法割斷自己與這隻小流浪貓的聯係。

決定要留下它和我一起生活,第一件事就是帶它到寵物醫院進行簡單的體檢。那會兒還沒買寵物箱,從下車到進醫院掛號,全程都是由我抱著。它趴在我的胸`前,輕得完全感覺不到分量,兩隻前爪緊緊地鉤住我的脖子,腦袋搭在我的肩頭,像在回家路上玩累了的孩子一樣。

進了診室,大夫一邊依次檢查它的耳朵、口腔、皮膚等,一邊問我:“是隻小母貓,它叫什麼名字呀?”這一問把我問住了。之前兩天一直管它叫“咪咪”來著,可既然要成為一家人了,絕不能再用這等大俗名。我盯著它的小臉,它也回望我,“喵喵”地叫。我看著它一張一合像是鮮花盛開的小嘴,突然來了靈感,就叫你“花瓣”吧!

我抬起頭,告訴醫生:“它叫花瓣。”醫生邊檢查嘴裏邊說:“花瓣……這個名字有意思……嗯,它挺健康的,沒毛病……來,花瓣,找你媽去吧!”說著,醫生鬆開花瓣,它像聽懂了似的扭頭衝我而來,三兩下就順著衣服又爬到我肩頭,小爪子緊緊箍住我的脖子,不動了。

我不知道這個小家夥何以在吃了我喂的兩頓肘子以後就認定了我是它可以依靠的人,也不知道它是真心依賴我還是在耍花招,表麵賣萌心裏其實拿我當長期糧票,反正那一刻我的心又被攥緊了,完全陶醉在自己一手編織的這場美麗邂逅中,憧憬著我與花瓣從此過著幸福的生活,直到——

數個月後,花瓣在我家吃得體重猛增、身形見橫,充分得到了物質享受後,開始追求起精神自由了。

2

起初,它還僅僅隻是滿足於趴在衛生間的窗台上,透過紗窗眺望外麵“繁華”的世界——抬頭有小鳥,低頭見野貓。不久,它就開始嫉妒起自己的流浪同胞了,每每見到有野貓在院子裏悠然踱著步子,或是兩隻追打的野貓冷不丁嗖地越過視野,花瓣就會如發現野鴨的獵狗一般,瞳仁猛然放大,身體僵直,爪子不易察覺地摩攃著地麵,神經緊繃,蠢蠢欲動。與獵狗不同的是,花瓣不會像等待捕捉獵物那樣保持絕對的安靜,而是從喉嚨裏發出一種近似於嗚咽的叫聲,仿佛想引起同伴的注意,又像是為自己悲慘的命運發出哀鳴。若是此時我恰好在它附近,它便會轉過頭來哀怨地看著我,然後轉過去用爪子輕撓紗窗,然後再轉過來看我,如此反複幾遍,引得我不得不走上前去,抱起它,摸摸它的小腦袋安撫一下,再一起望著窗外,發一會兒各懷心事的呆。

不久,花瓣不知憑著什麼機緣巧合,竟發現了我家紗窗的秘密:因為是下拉的活動紗窗,兩邊並不是封死的,所以即便是關著紗窗,隻要在邊緣用力一撥,就能把紗窗撥開一道縫。於是,在某個夏日的黃昏,我正在廚房切菜,不經意間一抬頭,正好看到成功出逃的花瓣緊張地趴在窗外地上,四處張望,糾結著該往何處去撒野。一種詭異的感覺瞬間衝擊我的大腦,要是你走在街上突然看到迎麵走來的人懷裏抱著你家的電視機,你就會明白我的這種心情。我扔下菜刀,飛奔出門,卻隻來得及和花瓣最後對望了一眼——那眼神中沒有任何表情,完全是一副無所謂的神態——旋即,它便消失在樓後的一片長草之中了。

那晚,我左手握手電,右手持妙鮮包,繞著樓前樓後找了許久,除了身上被蚊子咬出無數個大包,一根貓毛都沒找見。筋疲力盡回到家,把清涼油以塗潤膚霜的手法大麵積塗在胳膊上、腿上,一抬頭,看見了花瓣的食盆和水盆。這狡猾的家夥顯然為自己的出逃作了充分準備,下午剛盛滿的貓糧已經吃得一粒不剩(平時要磨蹭到《新聞聯播》後才分幾頓吃完),水也下去一大半。我幹瞪著空盆發呆,心底不由得湧起一股憤怒的感覺。奇怪得很,與擔心花瓣的安危相比,心中積鬱更多的是憤怒——被背叛的憤怒。

我回想起花瓣在大年初一端坐在門口的情景,它看我的眼神,飽含著期待與依賴,而就在不久前,它留給我的最後一眼,卻是那樣冷淡,似乎這一切是理所當然,似乎它心安理得。我又想起多年以前,上初中時,和母親吵翻後,摔門而去,再回到家時,母親閉門不見。那時的她,應該也和我當下一樣憤怒吧。曾經被需要、被依靠,曾經你就是天。而如今,淪落為食物供給者、糞便清理者,一不小心,居然還成了一塊絆腳石。唉,也罷,也罷,曾經你舍自由而想要飽暖,我給你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