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慌了手腳。
小曼拿起電話:“受不了你們磨唧了,你不說,我說。”
整個寢室沸騰了,熄燈之後的歡呼差點兒招來宿管。
我在上鋪,被睡下鋪的姑娘堵住,不許我下來搶奪電話。
那是一種即將“就義”的心情,心在胸腔裏跳得張牙舞爪,世界末日仿佛就在頃刻。
小曼撥通了電話。
有人促狹地按下了電話免提鍵。
我拿被子蒙住自己,耳朵裏一陣嗡嗡。
小曼先找大熊,讓大熊叫起已經睡了的楊晨希接電話。
他睡意蒙矓的聲音傳來。
我抓起被子堵住耳朵,一個字也不敢聽。
卻還是聽見小曼笑嘻嘻的語聲穿透了厚棉花。
她大聲說:“楊晨希,知不知道有個人一直很喜歡你?”
電話那邊沉默。
小曼追問:“喂,在聽嗎?”
“噢……”他的聲音傳來,“這麼晚了,你們寢室還不睡?”
寢室很靜。
嗒的一聲,小曼拿起了話筒,聽不到免提話音了。
她明顯低下語聲,說了句什麼。
我掀開被子,腦子裏昏昏的,從上鋪下去的時候太匆忙撞了膝蓋,也沒有人攔我了,小曼愣愣地任我奪過聽筒。
裏麵傳來他的聲音:“……沒什麼事我就掛了。”
“楊晨希。”
我一開口,聲音在抖。
“小曼是想幫我說,我沒勇氣對你說的話。”
電話裏很靜。
他未開口,呼吸的聲音先傳過來,在電流雜音裏,像有遙遠風聲。
“我知道。”他說。
眼淚滾落。
是啊,怎麼可能不知道,即使全世界都瞎了,他也看得見我卑微的愛慕。
沒有回應,已是最明白的回應。
不知道的隻是我。
用盡最後的力氣笑著說:“那麼,晚安。”
土貓花瓣(1)
土貓花瓣
文/蓓蓓晃
1
我跟花瓣(“瓣”字讀時請帶兒音——蓓蓓晃溫馨提示)是在一個除夕夜遇見彼此的,午夜零點,漫天煙花綻放時,我蹲在樓道裏有滋有味地看它奮力啃一大塊肘子,而兩天後的大年初二,它已經可以在我家裏用它專屬的不鏽鋼貓食盆啃皇家貓糧了。
三年前的除夕那天下午,花瓣跟著不知什麼人溜進了我家單元帶門禁的鐵門,經過對一共六層樓十八戶居民的神秘勘察,最終決定賴在我家門口不走了。晚上我回家時,它正坐在我家門口叫得歡實呢,而據母親形容,已經如此這般賴了一下午了:“要飯要到咱家門口來了呀,這是。”母親開玩笑地說。
是啊,要飯要到家門口,這就叫攤上了啊。於是我回屋後,立即騰出一個裝牛奶的紙箱,剪去一麵的箱蓋,又找出一件不穿了的針織衫,鋪在箱子裏,就算是個窩。再從廚房拿個小碗接滿水,取個小碟裝兩片肘子,一並拿到屋外。起初還擔心它已經不在了,誰知道手一按門把手就聽見它在外麵叫開了。我把貓窩、貓碗在樓道裏安頓好,肘子還沒來得及撕成小塊,它就“喵嗚”一聲躥了上來,狼吞虎咽地吃開了。
此時,我才有機會蹲在一旁細細打量它。黑白相間的流浪土貓,背黑,腹白,陰陽臉兒,從右眼到右耳處是黑色,其餘地方是白色,但嘴的周圍有幾塊不勻稱的黑毛,閉著嘴時是一圈黑,張開嘴時就像是一朵盛開的鮮花。它看上去挺小,三四個月的樣子,瘦成了一條。髒兮兮的,叫聲有點啞。算不上好看,但眉眼間透著股機靈勁兒,一雙罕見的碧綠色眼睛配上戴了美瞳般的大瞳仁,炯炯有神。◢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看它吃完,我起身開門回屋,花瓣也噌地竄到我腳下,仿佛理所當然地要跟我一起回家。不得已,我隻得用腳尖抵住它的頭,自己擰著身子退到屋裏,這才關上門。那晚,我幾次打開一條門縫探頭出去看它,每次它都像突然驚醒似的,從我給它做的窩裏快速抬起頭來看我。如此反複多遍,除夕夜就這麼過去了。
次日一大早,我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花瓣還在不在,不知道它是否在吃飽睡好之後,又跟著什麼人走出樓道,繼續流浪了。推開門的一瞬間,我愣住了。花瓣端坐在門口一米處,小胸脯挺著,小腦袋昂著,一看見我,立刻啞著嗓子“喵喵”地叫了起來,大眼睛瞪得更圓了。
那一刻,我的心倏地像是被什麼人攥緊了,全身的血液都流向心髒,天地間仿佛隻剩下自己和坐在我麵前這個小小的生命。有生以來第一次,我真切地感到了“被需要”。當然,此前我也曾無數次“被需要”過,被父母、被朋友、被心愛的人、被上司……可是,那些都無法和這隻流浪貓傳遞給我的情緒相比:它那麼瘦弱,那麼無助,那麼需要被保護;而它又是那麼機靈,那麼善解人意,不加掩飾地渴望著我的眷顧。
正當我心潮起伏,一方麵沉湎於“被需要”的奇妙感覺,另一方麵又對這隻小流浪貓的前途憂心忡忡時,母親從樓上走下來了,邊走邊衝我叫道:“這貓太仁義了!這貓太聰明了!”原來,母親擔心它夜裏在樓道裏便便,引起鄰居的反感,所以一大早就跑到樓道裏去找貓便,從我家住的一層開始,一路找上去,竟幹幹淨淨什麼也沒有,直到最後才在多年沒人居住、堆滿雜物破爛的六層發現了一大坨便便(看來昨晚沒少吃)。母親說:“它一定是生怕別人討厭它,所以才跑那麼老遠、爬那麼老高,費盡心思找了一個不礙事的地方去拉屎,這貓真是!太仁義了、太聰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