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錯覺嗎?杜唐最後的口型,像是說什麼等。等,等什麼?是錯覺吧。
施譯這樣說服自己,半個身子都被淋透了,出門時斯溫就等在外麵,沒說什麼,隻是拋給施譯一條寬大的浴巾。施譯沒說謝謝,他不想麵對這個女人,這個女人的存在時刻都提醒著自己,是自己的懦弱和膽小才把杜唐推給別人的。他是愛情裏的自私鬼。
杜唐走進教堂時身子還很虛弱。半個多月以來,他的病時好時壞,經常半夜裏突發高燒,社裏幹脆給他放了個長假。
他穿著黑色的西裝,領口係了個黑色緞麵蝴蝶結,標準的新郎打扮。蒼白的臉色被化妝師很好地掩蓋過去,但那一抹慘淡的唇色卻無論如何也騙不了人。
他撐著身子,胸腔裏的咳嗽被他壓回去,喉頭癢癢的。休息室裏呆不住,每隔十分鍾就會出來看一圈。陳又涵是伴郎,不得不三番四次出來找他,又把他架回去。
“我的祖宗哎,你就不能省點心麼?以前怎麼沒見你這麼多動症,難道結個婚還逆生長了?成長快樂吃不吃?”
杜唐看也沒看他,休息室的門斜著對著大堂,他就坐在那兒,視線直勾勾地盯著攢動的人影。
陳又涵臉色一僵,歎了口氣,“你怎麼結個婚跟死了人一樣,話說回來,你寶貝兒子呢?老爹結婚他怎麼都不出席的?”
杜唐身子一僵,啞著聲音,有些勉強道,“等下就到了。“也不知是說給陳又涵聽的,還是說個自己聽。
“還等什麼?時候到了,趕緊趕緊,新娘來了!”陳又涵上前就要架著他上場,杜唐罕見地焦躁起來,“再等等,他不可能不來……”
他回頭四顧,“手機呢?我的手機呢?”
陳又涵又是一陣翻,翻出杜唐的黑色愛瘋,遞過去。杜唐按了鍵,屏幕亮了,幹幹淨淨的。
陳又涵知道他在等施譯,“堵車了吧。”他這樣解釋。
杜唐稍稍安下心,“嗯。”
又坐了會兒,這下新娘是真到了,各方麵都在催。杜將軍以為杜唐半路落跑了,親自來休息室查看,等親眼看到杜唐好端端坐在這兒時,他才鬆了口氣,“成家立業是根本,男人成了家,一切都不一樣了。”
陳又涵在旁邊陪著寒暄,杜唐像是沒聽見。
神聖的婚禮進行曲響起。斯溫這身婚紗是由王薇薇親手縫製的,穿在身上明豔動人,她由老爺子牽著走上紅地毯,地毯那段站著杜唐,是她整個青春期的夢,就這樣一夢夢了十幾年。老爺子攙著她,走得很穩,手心的溫暖傳給她力量,走到杜唐跟前時,她有些羞澀,不知道杜唐喜不喜歡今天的她。她垂著眼角,偷偷打量。
杜唐沒在看她。
他甚至沒在看任何人,眼裏是空茫茫的一片。
陳又涵咳了一聲,杜唐才如夢初醒般從老爺子手裏接過了斯溫的手。
一對璧人終於雙雙站在神父麵前了。
“今天我們聚集,在上帝和來賓的麵前,是為了杜唐和斯溫這對新人神聖的婚禮。這是上帝從創世起留下的一個寶貴財富,因此,不可隨意進入,而要恭敬,嚴肅。”
整個禮堂一片虔誠的寂靜。女孩子眼中閃現著向往和幸福的光芒,和自己男朋友的手輕輕握在一起。兩家家長似乎放下了成見,都為這神聖的一刻而感動著。
“在婚約即將締成時,若有任何阻礙他們結合的事實,請馬上提出,或永遠保持緘默。”
杜唐屏住呼吸。
斯溫感到握著自己的那隻手僵硬了起來,像是緊張。
神父的目光在禮堂裏環顧了一圈。
杜唐的心落了下去,落進無底洞,黑黢黢的,沒有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