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飯都吃不飽。

然而馳一銘再也不敢說去孤兒院生活了。

1997年的孤兒院,並不像電影裏演的那樣體麵,這年頭沒人要的孩子,多多少少帶了殘缺,裏麵得了大頭症的、天生殘缺的孩子比比皆是。

更別提念書。

至少待在舅舅家裏,馳厭還有一個念書的機會。

月亮升起來的時候,馳厭說:“我去衝涼。”

他走出院子,從水井裏打了水。馳厭拿著一個瓢,少年裸著上半身,涼水從他身上衝下去,刺痛了腹部的肌肉,馳厭輕輕皺了皺眉。

馳厭回來時,馳一銘還在寫那厚厚一摞《暑假作業》。

馳厭隻看了眼,就躺床上睡覺了。

有時候馳一銘都覺得這個哥哥很淡漠,然而最煎熬那一年,是馳厭無所不用其極把他們兩個養活。他撿過垃圾、搬運過油桶,什麼苦活累活都幹過。

馳一銘很早就知道,馳厭不是他親哥,是他母親帶回來的流浪孩子,一勺一勺喂大。

後來這個孩子長大了,也用寬闊的肩膀來養他。

在馳一銘心裏,這就是他親哥。

不敢開燈,借著月光馳一銘又寫了一會兒,他小小的身體有些瘦弱。比起馳厭冷淡涼薄的長相,馳一銘眉眼精致漂亮。

馳厭已經快睡著了。

馳一銘拉好書包,難過地看了眼哥哥。

馳厭腦子活絡,能屈能伸,也很有主意,特別能忍。餿的飯菜他都能麵無表情吞下去,可是啃著軟乎乎的饅頭時馳厭的表情也沒多大變化。

馳一銘小聲說:“哥,總有一天這世上不會有人敢瞧不起我們。”

馳厭閉著眼:“嗯。”

馳一銘又道:“我以後會有很大很大的房子,也不給舅媽和趙楠那個醜丫頭住,還要有車子,有保鏢。”

馳厭不置可否。

馳一銘來了興致,突然問:“哥,你呢?你想要什麼?”

這個糟糕的世界,什麼才是你最想得到的?

夏夜,遠處草叢有淺淺的蛙鳴聲。

夜總算漸漸帶來了清爽的涼意,馳厭其實還未睡著,狹長的眼睜開,可最後什麼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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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沒亮,馳厭就起床去搬貨了。

今天鄭春進了一堆新零食,拉貨的車子一早就到了。馳厭有些發燒,他早上起來呼吸灼熱,然而這都不是什麼大問題。他灌了兩口冷水,對偏高的溫度不以為意,踏著早晨的薄霧出了門。

一天這時候氣溫最舒服,也適合搬貨。

他從大院外麵搬貨搬了一會兒,一輛自行車往外麵騎。一個麵相方正的男人溫和地說:“穗穗,爸爸出門了,你走路要小心,別再摔了。”

馳厭腳步頓了頓,把肩上的一箱水往上抬了抬。

過了好一會兒,小女孩慢吞吞軟糯的嗓音才說:“我知道了,爸爸再見。”

薑水生看見大院裏步伐穩健搬東西的馳厭,心中歎了口氣。然而到底不是自家事,他還真不好管,養個娃娃可不是養隻小貓小狗那麼容易。

薑水生騎著自行車叮鈴鈴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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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穗起床以後,開始做肢體訓練。

沒一會兒她額頭就磕了一個大包,薑穗爬起來,痛得嘶嘶抽氣,好一會兒才爬起來。

還是不行啊,這個身體反應太慢了,像是摁下“減速X4”似的。

薑穗認命了,她被迫老老實實做拙笨的九歲小女娃。

太陽出來以後,大院兒裏漸漸熱鬧起來。

有孩子在她家門外大聲喊:“薑穗!出來玩了!”

薑穗覺得這個聲音好耳熟,她猶豫了一下,幾分鍾後挪到了門邊,看向榆樹下的幾個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