馳一銘合上孫小威嶄新的《暑假樂園》,心底其實很羨慕孫小威這樣的孩子。有爸有媽真好,父親和爺爺當官真好。

馳厭搬完了家裏的蜂窩煤,一雙骨節分明的手上沾了許多煤灰。

他回來的時候,聽見馳一銘驚訝地出聲:“她傻吧?”

馳厭抬眸。

玫瑰色夕陽下,一本幹幹淨淨的《暑假樂園》躺在馳一銘木桌上。

上麵小女孩認真稚嫩的筆跡寫了她自己的名字——四年級一班,薑穗。

“穗”字筆畫複雜,她寫得很大。

馳一銘樂死了,“哥,醜丫頭都隻剩兩頁沒寫了。”

天呐,醜丫頭不僅醜,還笨啊!這兩頁二塊五,簡直賺翻了!

馳厭手指觸上那本書,皺了皺眉:“你賺她的錢?”

馳一銘問:“怎麼了?”

馳厭說:“以後別要她的錢。”他收回手指,她課本落了淺淺的煤灰,馳厭說,“反應過來哭了怎麼辦。”

“不會吧?她自願的啊。”

“收了她多少錢?”

“二塊五。”

馳厭也沒說話,他用井水洗幹淨骨節分明的手指,清澈的井水映出他沉靜的臉。

馳厭回房間,從櫥櫃一件衣服裏拿出兩張一塊的和一張五毛的,他路過馳一銘時,拿起那本落了煤灰的《暑假樂園》出了門。

天邊瑰紅色的夕陽,這一年風輕柔又慢,用得起空調的人家很少,全球變暖似乎也還挺遙遠。

而溫柔的夏天,一到傍晚便漸漸散了熱度,空氣中帶著樹木清香。扇子一搖一搖,便會越過一整個夏天。

薑水生在後院收藥材,薑穗坐在院子裏納涼,她有一個小小的藤椅。

蚊子落在她嫩藕節一樣的小腿上,她百無聊賴,慢騰騰踢腿把它趕走。

沒成想一抬眼就看見了麵前的馳厭。

少年眸光疏涼,輪廓冷硬,儼然已經有了幾分幾年後的模樣。薑穗還在踢腿,沒反應過來嚇了一跳,當場就從椅子上翻了下去。

這回摔了鼻子,當即酸疼出了眼淚。

少年冷冷看著,也不拉她。

空氣流著清淺的草木香,薑穗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她隱約覺得這個才十來歲的少年在看小猴子後空翻表演。

薑穗疼得滿眼淚汪汪,又尷尬又羞惱。偏偏她站起來,也不到人家胸膛高。

她一聲也不吭,把眼淚憋住。桃花眼憋得水盈盈的,仰頭對上他的眼睛。

馳厭見她站好了,他把那本夾了二塊五毛錢的《暑假樂園》扔到她椅子上:“自己寫。”

薑穗恍然覺得他們兩個小混賬是想要玩弄自己過童年。

一個非要幫她寫,另一個命令她自己寫。

她是脾氣好,可是不代表沒脾氣,她不吭聲,無聲不滿地瞪他。

馳厭迎著她的目光,她仰起頭,眼裏是天邊又輕又淺的薄紅。

水色漾著幾分惱。

馳厭輕飄飄道:“說話。”

薑穗嘴巴不受腦袋控製般:“噢、噢好。”片刻後她反應過來,耳朵通紅。薑穗絕望地想,這具九歲老實巴交笨拙的身體,丟完了所有時光倒退者的臉。

馳厭漆黑的瞳孔看了眼小姑娘淒慘柔軟的臉蛋兒,青青紫紫紅紅腫腫,馳一銘說的沒錯……

真是慘不忍睹,醜死了。

第6章 困苦

薑穗氣惱自己結結巴巴的小奶音,後麵堅決不開口了,這聲音有什麼用啊!

好在馳厭也沒什麼話和她說,還了書就離開了。

等他高瘦的身影消失不見,薑穗撿起自己的《暑假樂園》,裏麵掉出來三張紙幣,薑穗把它們撿起來,幹幹淨淨的一塊和五毛錢,連褶皺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