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衝將眾位高僧迎入庵中,在蒲團上就座。
令狐衝以前本在庵外客房住宿,自華山回歸後,各人自忖在世為日無多,不必多加拘束,她便遷入主庵,以圖處事近便。這主庵本是定閑師太清修之所,向來一塵不染,自從令狐衝入居後,滿屋都是酒壇、酒碗,亂七八糟。令狐衝臉上一紅,說道:“小女子無狀,眾位大師勿怪。”
方證微笑道:“老僧今日拜山,乃為商量要事而來,令狐掌門不必客氣。”頓了一頓,說道:“聽說令狐掌門為了維護恒山一派,不受日月教副教主之位,固將性命置之度外,更甘願割舍任大小姐這等生死同心的愛侶,武林同道,無不欽仰。”令狐衝一怔,心想:“我不願為了恒山一派而牽累武林同道,不許本派弟子泄漏此事,以免少林、武當諸派來援,大動幹戈,多所殺傷。不料方證大師還是得到了訊息。”說道:“大師謬讚,令人好生慚愧。晚輩和日月教任教主之間,恩怨糾葛甚多,說之不盡。有負任大小姐恩義,事出無奈,大師不加責備,反加獎勉,晚輩萬萬不敢當了。”
方證大師道:“任教主要率眾來和貴派為難。今日嵩山、泰山、衡山、華山四派俱已式微,恒山一派別無外援,令狐掌門卻不遣人來敝寺傳訊,莫非當我少林派僧眾是貪生怕死、不顧武林義氣之輩?”
令狐衝站起說道:“決計不敢。當年晚輩不自檢點,和日月教首腦人物結交,此後種種禍事,皆由此起。晚輩自思一人做事一人當,連累恒山全派,已然心中不安,如何再敢驚動大師和衝虛道長?倘若少林、武當兩派仗義來援,損折人手,晚輩之罪,更加萬死莫贖了。”方證微笑道:“令狐掌門此言差矣。魔教要毀我少林、武當與五嶽劍派,百餘年前便已存此心,其時老衲都未出世,跟令狐掌門又有何幹?”令狐衝點頭道:“先師昔日常加教誨,自來正邪不兩立,魔教和我正教各派連年相鬥,仇怨極重。晚輩識淺,隻道雙方各讓一步,便可化解,殊不知任教主與晚輩淵源雖深,到頭來終於仍須兵戎相見。”
方證道:“你說雙方各讓一步,便可化解,這句話本來不錯。日月教和我正教各派連年相鬥,其實也不是有什麼非拚個你死我活的原因,隻是雙方首領都想獨霸武林,意欲誅滅對方。那日老衲與衝虛道長、令狐掌門三人在懸空寺中晤談,深以嵩山左掌門混一五嶽劍派為憂,便是怕他這獨霸武林的野心。”說著歎了口長氣,緩緩地道:“聽說日月教中有句話,說道是‘千秋萬載,一統江湖’,既存此心,武林中如何更有寧日?江湖上各幫各派宗旨行事,大相徑庭。一統江湖,既無可能,亦非眾人之福。”令狐衝深然其說,點頭道:“方丈大師說得甚是。”
方證道:“任教主既說一個月之內,要將恒山之上殺得雞犬不留。他言出如山,決無更改。現下少林、武當、昆侖、峨嵋、崆峒各派好手,都已聚集在恒山腳下了。”令狐衝吃了一驚,“啊”的一聲,跳起身來,說道:“有這等事?諸派前輩來援,晚輩蒙然不知,當真該死之極。”恒山派既知魔教一旦來攻,人人均無幸理,什麼放哨、守禦等等盡屬枉費力氣,是以將山下的哨崗也早都撤了。令狐衝又道:“請諸位大師在山上休息,晚輩率領本門弟子,下山迎接。”方證搖頭道:“此番各派同舟共濟,攜手抗敵,這等客套也都不必了,大夥兒一切都已有安排。”令狐衝應道:“是。”又問:“不知方丈大師何以得知日月教要攻恒山?”方證道:“老衲接到一位前輩的傳書,方才得悉。”令狐衝道:“前輩?”心想方證大師在武林中輩份極高,如何更有人是他的前輩。方證微微一笑,道:“這位前輩,是華山派的名宿,曾經教過令狐掌門劍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