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衝請方證、衝虛二人回入無色庵,在觀音堂中休息。方證翻閱梵文《金剛經》。衝虛撫弄一會“真武劍”,讀幾行《太極拳經》,喜不自勝,心下的疑竇也漸漸忘了。

突然之間,供桌下有人說道:“啊,盈盈,是你!”另一人道:“姊姊,你……你……你……”正是桃穀六仙的聲音。令狐衝“啊”的一聲驚叫,從椅中跳了起來。

隻聽得供桌下不斷發出聲音:“姊姊,我爹爹,他……他老人家已過世了。”“怎麼會過世的?”“那日在華山朝陽峰上,你下峰不久,我爹爹忽然從仙人掌上摔了下來。向大哥和我接住了他身子,隻過得片刻,便即斷了氣。”“那……那……有人暗算他老人家麼?”“不是的。向大哥說,他老人家年紀大了,在西湖底下又受了這十幾年苦,近年來以十分霸道的內功,強行化除體內的異種真氣,實是大耗真元。這一次為了布置誅滅五嶽劍派,又耗了不少心血。他老人家是天年已盡。”“當真想不到。”“當日在朝陽峰上,向大哥與十長老會商,一致舉我接任日月神教教主。”“原來任教主是任大小姐,不是任老先生。”

適才桃穀六仙爭坐九龍椅,方證以“獅子吼”佛門無上內功將之震倒。衝虛生怕泄漏機密,將六人點了穴道,塞入供桌之下。不料六人內功也頗深厚,不多時便即醒轉,將令狐衝和“任教主”的對話都聽在耳裏,這時便一字不漏地照說出來。方證和衝虛聽到任我行已死,盈盈接了教主之位,其餘種種,無不恍然,心下又驚又喜。盈盈贈送二人重禮,送給令狐衝的卻是衣履用品,那自是二人交換文定的禮物了。

隻聽得桃穀六仙還在你一句、我一句地說個不休:

“姊姊,今日我上恒山來看你,倘若讓正教中人知道了,不免惹人笑話。”“那又有什麼要緊?你就是會怕羞。”“不,我不要人家知道。”“好吧,我答應你不說便是。”“我吩咐他們仍大叫什麼文成武德、澤被蒼生聖教主,什麼千秋萬載,一統江湖,是要使旁人不瞧出破綻。可不是對你恒山派與方證方丈、衝虛道長無禮狂妄。”“那不用擔心,大師和道長不會知道的。”“再說,日月教和恒山派、少林派、武當派化敵為友,我也不要讓人家說是我的主意。江湖上好漢一定會說,因為我……跟你……跟你的緣故,連一場大架也不打了,說來可多難為情。”“嘻嘻,我倒不怕。”“你臉皮厚,自然不怕。爹爹故世的信息,日月教瞞得很緊,外間隻道是我爹爹來到恒山之後,跟你談了一會,就此和好。這於我爹爹的聲名也有好處。待我回到黑木崖後,再行發喪。”“是,我這女婿可得來磕頭吊孝了。”“你能夠來,當然最好。那日華山朝陽峰上,我爹爹本來已親口許了我們的婚事,不過……不過那得我服滿之後……”令狐衝聽他六人漸漸說到她和盈盈安排成親之事,當即大喝:“桃穀六仙,你們再不出來,在桌底下胡說八道,我剝你們的皮,抽你們的筋。”

卻聽得桃幹仙幽幽歎了口氣,學著盈盈的語氣說道:“我卻擔心你的身子。爹爹沒傳你化解異種真氣的法門,其實就是傳了,也不管用。爹爹他自己,唉!”桃幹仙逼緊著嗓子,說得極盡哀傷。⑩思⑩兔⑩網⑩文⑩檔⑩共⑩享⑩與⑩在⑩線⑩閱⑩讀⑩

方證、衝虛、令狐衝三人聽著,亦不禁都有淒惻之意。任我行一代怪傑,雖生平惡行不少,但如此下場,亦令人為之歎息。令狐衝對任我行的心情更為奇特,雖憎他威福自用,橫行霸道,卻也不禁佩服他的文武才略,尤其他肆無忌憚、獨行其是的性格,倒和自己頗為相投,隻不過自己絕無“一統江湖”的野心而已。一時三人心中,同時湧起了一個念頭:“自古帝皇將相,聖賢豪傑,奸雄大盜,元凶巨惡,莫不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