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城市,耗費了他大量的精力。對於他而言,緩解疲勞的最佳方式,就是找一處堅固的樹枝,安安穩穩當一片樹葉。可惜天不遂人意,“樓下”的鄰居並不知道,他們精純的意念擾動了木仰之的靈覺。

沒辦法,隻能換個地方睡覺。

他順著風一下蕩出很遠,卻聽到小山魈還愣在當地發問:“他們的主能聽見嗎?”

“連我都能被吵醒,他們的主當然能聽見。”木仰之回答地理所當然。

風梳理過每一寸肌膚,仿佛是令人愉悅的安撫,他像鳥兒一樣伸開雙臂,就像是在擁抱著什麼。

“那他們的主為什麼不來?”山魈追問。

木仰之漂浮在春風之中,聲音頓了片刻,如實回答:“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你的問題,我不是他們的主。”

山魈展開雙臂化成的藤蔓,一纏一蕩,緊追著木仰之而去,咧嘴笑:“你是我的主嗎?”

“我不是。”木仰之忽然嚴肅。

“那什麼才是我的主?”

“對於一棵樹而言,就是一個你想成為的人。”

——為什麼我的主,就是我想成為的人?

這句話困擾了小山魈一秒,旋即被它拋在腦後,它追著木仰之越來越遠的身形大喊:“等等我!”

兩隻木靈在叢林頂端遊蕩,帶起一道碧綠的波濤。如果陌寒在此,或許會驚訝的發現,這兩道穿行軌跡,恰如長風吹過樹梢,沒有引起一絲多餘的震顫。

“停!”飄行了片刻,木仰之忽然立定,那張少年人的臉頰上,忽然清空了所有表情。

遙遠的西方大地上,數千隻火把彙聚而成的河流,沿著平靜的江水緩緩湧來。

緩慢。

卻無可阻擋。

“那是什麼?”山魈的大眼睛忽閃忽閃。

“他們的彌賽亞,他們的撒旦。”

火光在頭頂跳躍,像墜落人間的星辰。

眼前的道路被火把,照得亮如白晝;光明之外的世界,卻被濃烈的黑暗徹底淹沒。江水拍岸之聲,從一片遙遠的寂靜中傳來,好像衝刷著另一個世界的荒灘。

“雲山!”

高亢的吼叫驚破黑暗!

低頭跋涉的旅人忽然抬頭驚呼,枯瘦的手指顫唞著指向東方——

純黑的世界裏看不見天空和大地的分界,仿佛觸手可及,又遠在天邊。唯獨那座目光所及最遠處的雲山,讓無差別的黑夜有了存在的意義,呈現出一種沉重而空靈的姿態——挾萬鈞壓頂之勢,卻仿佛毫不受力地漂浮。

“快看!那是雲山!那就是雲山!神仙住的宮殿就在那裏!我們有救了!”遠處的聲音響起,驟然點燃了整個隊伍的情緒。

“申城!快去申城!”肮髒的棉衣裹著一頭虯結的亂發,滿臉絡腮胡子上,一雙亢奮的眼睛,仿佛要瞪出凹陷的眼眶。他拔腿便跑,手中的火把,在凝重的夜色裏劃過一道危險的弧線。

原本秩序井然的隊伍出現輕微的震動。一個個驚喜的眼神,在火光下傳遞,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要身邊的同伴確認。

“大家堅持住!勝利就在眼前!”年輕的小夥猛地抓起破氈帽,興奮地揮舞,向火光最盛處的老人大喊:“那就是您說的世界?我們的新世界!”

“是的。”蒼老而醇厚的聲音在一片喧嘩中響起,所有雜音都自覺消泯,人們靜靜看著他們的引路人,他們的拯救者。

“那就是我們要去的地方。那就是我們的祖先曾經居住的宮殿,而它也將為我們再度開啟——一個屬於我們的、新的家園。”

“哦!”

“哦……”

歡呼聲從四麵八方騰起。

躍動的火焰,將人群的影子拉成一片光怪陸離的畫麵。

一個抱著孫子的中年婦人,用手肘推了推身邊蓬頭垢麵的丈夫:“快走啊,先到先得,落在後麵的人,還不知道有沒有好地方住呢!”

中年男子眼中陡然一熱,旋即化作淡淡的不屑:“你就那點出息,雲山那麼大,我們離海邊老遠就能看見。幾千號人哪裏就不住下了!”

婦人撇撇嘴,悄聲罵道:“死鬼!嚷嚷什麼?我們這些人跟著軒轅老先生從長安一路走過來,吃了多少苦?遭過多少罪?論功行賞、也得分給我們一個大房子!將來也好給我們安安娶媳婦!可是,全中國那麼多人遭了難,那座山能有全中國那麼大?能容得下那麼多人?你也不動動腦子!房子都是無主的,到時候還不是誰搶到就是誰的?”

中年男子一哆嗦,有模有樣地環視四周,仿佛在窺探誰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口中卻不饒人,壓低嗓音:“我怎麼就嚷嚷了?快走!別落後頭。”

說著扛著行李,大步向前。婦人追趕不及,隻好將懷中睡熟的男孩喚醒,拉著孩子便飛奔而去。

東方,一線光明從天地交界之處,乍然綻放。微弱的白光無力穿透沉重的雲幕,卻在地平線上,勾勒出一片雄偉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