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太過冷冽,諾聞回頭看去,正好對上流庭無神的雙眸中落過的一絲銳利。心中微有動容,不禁露出一抹無奈的苦笑。不想,這個如同行屍走肉的男人竟然還有在意的事嗎?但是,視線無意地一落,眼裏看過什麼,卻忽然再移不開眸去。

諾聞忽然抬手一掌劈去,流庭下意識地伸手隔開,麵前卻是驟風一起,陡然有一股力量將他破舊的袖子生生捋起。

這一瞬,落入人眼中的,是滿手臂刀痕猙獰的傷口。

這些刀傷或新或舊,斑駁猙獰地遍布了幾乎整片。有些傷口已然結疤,而有的還未開始凝固。零碎無序地排布在手臂上,落入眼中是生生的觸目驚心。

諾聞的眼底有什麼微微一震,手上猛一用力,也不顧那人的反對,徑直推開了那扇門。

咫尺的距離,卻是恍然兩個不同的世界。

眼前的場麵太過撼人,諾聞再鎮定,看到這樣詭異的情景時,麵色也不由陡然一白。

裏頭不同於外麵的狼狽,很是幹淨整潔。

陽光自那扇小天窗透入,落在那個女子的身上。依舊是如月餘之前一樣淡淡的容顏,過了那麼久,竟然完全沒有改變分毫。這樣的安詳,幾乎真的要人以為她隻不過是睡了過去。

但是,這樣一片安寧之間,卻盡是斑駁的血跡。有些血已經幹了很久,略有發黑,而有的卻依舊是這樣的豔紅。

扶蘇的唇角是這樣奪人心魂的紅。血色的。那身白衣依舊纖塵不染,周圍卻仿佛如同煉獄修羅般盛滿了血的氣息。

這一眼看去,首先是觸目驚心的紅,然後才是一片讓人心神安寧的慘白。

諾聞的眼瞳微微睜大。這是那個人的血。

他的聲音已經微微有幾分顫意:“流庭,這段時間,你到底都在這裏做了什麼……”

然而,回應他的隻是一片沉默。

流庭的神色仿佛刹那平靜了下來,幽幽回頭,視線落在女子的軀體上才微微一柔。除開這些,其他的一切,他置若罔聞。

諾聞的唇顫了顫,終究沒說什麼。

或許那個流庭早就已經死了。早在扶蘇死的時候,他也已經隨之死了。他的血隻是為了留住扶蘇的軀體而存在,或許,這也僅是他如今存在的意義。

指尖一鬆,手上的衣衫緩緩地落到了地上。他霍然邁步離開。

這個時候,還有誰能阻止得了這個男人這種自取滅亡的方式呢?現在的他隻是行屍走肉,隻是一副軀殼!

外麵的風有些斑駁,諾聞已不忍再回頭多看一眼。

流庭坐在床上,視線落在扶蘇的身上,始終木然出神。

“你不要再來了,殺死彎韻的人,是我。”他的聲音顯得這樣的粗糙,是每日用酒浸透後的破敗。

冷漠的聲音忽然隨風飄來,仿佛一把刀刺入了心中,諾聞在門口的身影一頓,驀然回首,嘴角不由一苦:“是你殺死彎韻?我,當然知道……”

木然的神色間似乎一時有什麼自眼底蕩過,然而門一關,一切隔盡。

風一過,獨自蕭條。

☆、蓬萊樓中 ②

門沉沉合上的一霎,蓬萊樓的水鏡似也被震得微微一晃。

離落站在扶蘇的身邊,常年無情的神色間似也落過一抹淺淺的無奈:“你準備怎麼辦?”

扶蘇的唇角微微被咬紅了幾分,水鏡上頭已經沒有了影像,然而她的視線卻始終沒有移開半分。

似乎是很久很久之後,離落才聲色淺淡地道:“這一世的任務,你已經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