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段(1 / 3)

他慢慢站起身來,臉色蒼白,目凝寒光, 望向燕無恤。

燕無恤麵無表情負手立於孫卓陽身側,目光雖對著他,卻不知在思索什麼。

“匹夫,你……無恥之尤!”陳雲昭忍不住破口而出,麵上肌肉抽搐了一下,又窒然噤聲,片刻後方道:“我不認識此令牌,不知是哪裏的奸邪小人,陷害於我。”

正在此時,安定殿內忽響起極輕的腳步聲。

隨著一串內監奔來,眾人肅然靜默,就連孫卓陽都收斂態度,斂裾默對殿內。

陳雲昭麵色慘白如紙,視線抬起,見殿堂忽大敞,殿內匝地黑金紋玄玉磚,兩排仙鶴回頸落地宮燈,蟠龍纏繞玉柱,黼黻鋪陳於地。順著其上綿密、翻複的花紋,一直看到頭,內監宮娥擁著危坐龍座之上的蒼老君王。

著玄端,戴冠,麵遮冕旒,背脊微微傴僂,神態依舊威嚴。

皇帝安坐安定殿內,毫無病態。

至此時,陳雲昭才確定,長安這番亂局,並非是孫卓陽一手遮天挾持帝王欲圖自立。

帝王並非毫不知情,甚至,也有可能是他授意的。

群臣下拜,山呼萬歲,丞相孫卓陽位居三公不拜,隻微微躬身。

隻有兩個人一動不動,腰懸大將軍金印的燕無恤站在原地,默默出神,視線沒有往天子處看一眼。

陳雲昭一動不動站在原地,下意識尋找李攬洲的身影,卻無所獲。

再往丞相,嶽明夷臉轉向前麵對天子,並不看他。

陳雲昭失神片刻,眼神轉暗,緩緩朝前走去,獨自一人,一步邁入日光未經的薄寒大殿之中,撩開衣擺,肅然端整下擺。聲音在空曠殿堂中有些回音,聽來平靜得不真實。

“兒子拜見父皇,見父皇龍體安康,終可解兒朝夕懸憂之心了。”

丹墀危懸,皇帝啟口,聲音傳自冕旒後,仿若自天上來。

“你終日憂懸的,是憂朕病篤,還是憂朕康泰?”

陳雲昭哪堪承受這等誅心之言,伏叩於地,身自篩篩:“父皇垂訓,是以利刃戮兒臣之心,兒臣怎敢有如此無君無父,大逆不道之想!兒臣萬死難當!”

皇帝問:“你既純孝忠厚,為何暗結從黨,收買義士,身在白玉京,心在長安城,把手伸到朕眼皮底下搗鬼?”

陳雲昭身形一凝,微微抬首,額上密密盡是冷汗。

“兒臣萬萬不敢,此太傅構陷之言,萬望父皇不要偏聽偏信。”陳雲昭驀的直起上身,指孫卓陽道:“他才是結黨營私,欲圖不軌之人,他放任幽州刺史孫止水與北方戎狄暗通款曲,排除異己,戕害忠良,藉修築白玉京、太玄宮諸事掠奪民財,中飽私囊,為爭權奪勢無所不為,兒臣隻願為父皇一清座下,不願此人致使父皇聖名受損,請父皇明鑒!”

陳雲昭說罷,深深叩首。

站在丞相身後的禦史大夫聞其言,思忖片刻,兩步出群官之列,禦前再拜:“回稟陛下,五皇子殿下所言非虛,臣也有一本要奏。太傅手握幽、並兩州兵馬,無陛下禦旨,擅自從邊關撤兵,倘戎狄借機南下,長驅直入,數日便可兵臨長安,此豈非破國之禍?太傅肆意妄為至此,與叛國無異,請陛下明鑒。”

一時,丞相身後的諸多官員均出列隨在禦史大夫之後。

唯丞相嶽明夷站在原地不動,垂首望地,一言不發。

麵對指摘,孫卓陽跪拜在地,無片言辯解,隻顫聲道:“陛下……老臣一片忠心,陛下是知道的啊。”

大殿裏,靜默了良久。

呼吸可聞,落針可聞。

故皇帝猛抬手狠拍龍椅之響,譬如雷霆乍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