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分明看到,景王低垂的唇邊,勾起一道至輕至淺的弧度。
景王躬身退下時,漠然經過我的身側,我不知道,他的眼裏是否看到了我,或許,看到的,不過隻是一枚棋子。
就這樣,他漠然地走出殿外。
心裏,驀地,蒙起一份失落。
這份失落,那樣深,同樣,是我史料未及的。
我鎮靜下心神,甫抬眸,正對上,玄憶若有所思的眼眸。
“你們也都退下。墨瞳,你留下。”
他說出這句話,回身,走入明黃的簾帳內,我忙急走上前,替他掀開簾子。
“傷勢可好些了?”走過那明黃的簾帳時,他柔聲問。
我低眉斂眸,輕聲稟道:
“回皇上的話,奴婢的傷勢已痊愈,奴婢叩謝皇上所贈的傷藥。”說罷,我將簾帳放下,俯身,便要叩跪。
他的手在這時扶住我的手臂,力不大,但,我卻再跪不下`身。
第一章 拒恩旨(4)
玄憶身上有淡淡的香味,這種香味讓人心神淡寧,後來,我才知道,那種香叫龍涎香,是帝王專用的香。
有很多東西,是帝王專有的。
這份專有,在很多年以後,我才明白,深遠的的沉重。
但此時的我,是無法體味到的。
“既然才痊愈,不必跪了。”他見我立穩身子,鬆開手,緩緩往前走去,“朕,或許真該把那條禁令廢除。”
我沒有出聲,這樣的話,做奴才的,是不能妄言的。
“你不問朕,當初為何會頒那條不近情理的禁令嗎?”
“奴婢身份卑賤,在主子麵前,即便存疑,也是不能問的。”
我淡淡地道,‘卑賤’,我嚼著這兩個字,攏在袖中的手,輕輕地握起。
縱指尖犀冷,我還是握著,似乎惟如此,才有能有些許鎮定。
即便,說出的話,言不由衷。
“你真的這麼想?”
他的語意裏有一種洞悉一切的睿芒,我避過那睿芒,仍淡淡地道:
“皇上,奴婢所說,句句皆出自肺腑。”
“肺腑……”他念著這兩個字,止住腳步,道,“朕隻想聽你說句實話。”
“奴婢對皇上說的話,句句也都是實話。”
實話和假話之間,本就一線之隔,哪怕是假的,倘若強迫自己這麼去認為,那麼就變成真的了吧。
我一直分不清真假的區別,就如同,年幼時,明明知道,父親是嫌棄我的,因著母親的叮嚀,我也願意去相信,澹台謹對我仍是有著父愛的。
這份相信,這份對於謊言的相信,隨著深宮的兩年,才逐漸瓦崩碎潰。
“你知道嗎,朕是天子,亦因此,從朕出生那日開始,就活在謊言之中,縱然,那謊言的初衷是善意的,卻生生蹉跎掉,這十年的光陰。待到後來,朕逐漸明白時,有些人,有些事,已不可再得。”
我不知道他所說的,到底是指什麼,隱隱,他與我的童年,是有幾分相似的,初衷是善意的謊言,臨到頭,還是要去麵對真相揭露時的殘忍。
所以,在這一刻,驟然覺得,即便尊傲如他,其實,可能,不過是一千古傷心人。
童年如斯,待到君臨天下,又如何呢?
得了天下,所愛的那人,卻並不在他身邊與之共享,甚至,他為了江山,而不得不去舍棄那一人。
“一生一世一雙人,這句話,對於帝王之家,不過,是句笑話。”他的語音驟然轉冷,冷冽到,我和他初見時的那晚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