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的脅迫本不該怕,可,這一次,他無法抑製自己從脊背深處泅滲出的一種寒冷,那是一種一寸一寸蠶食盡所有溫度的寒冷。

在這份寒冷徹髓中,他,竟會覺得懼怕。

女子冷冷地凝著他,手裏的物什一用力,他能覺到喉口被刺破的痛楚,方才的衝動悉數驅散開,也在這時,他驀得發覺,有一種女子,或許,是他即便再用強都無法得到的。

哪怕,她再美,再令人砰然心動,可,身上所籠的寒意,會將男子所有沸騰的熱血凍結。

他有些狼狽地向後退去,一個踩空,笨重的身子向後跌坐在殿內。

那女子依舊冷冷地看著他的狠狽,方才刺破他喉口的物什,原來不過是一枚簪子,一枚雕著合歡花的銀製簪子。

簪尖,冷冷地墜著血色珠子,濺落在煙碧籮的錦褥上,她隻漠然地取出絲帕輕輕拭幹淨簪尖,複起身,纖細的手一掀,那一床的錦褥被她皆甩落在了地上。

他有些倉促地起身,向後退去,旦聽‘當’地悶響,一旁柴檀木花架沉重的倒地,緊接著,‘哐啷’一聲,花架上置著的青瓷花瓶亦傾翻於地,在殿外潑天的雨聲中,清脆地跌破這一隅的靜寂。

瓶裏,本插著昨天霜兒采來的幾枝鈴蘭,白色的花朵,灑於紅氈毯上,濡得那紅色亦著了幾許更深的朱紫,比先前他濕漉漉走進殿來的留下的那些許的腳印,更濡出讓人難耐的朱紫深色。

荊雄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跌撞出落花齋,花瓶墜地的聲音,無疑會引來伺候的下人,可,更令他害怕的是,這個女子,雖美極,卻仿佛是地獄裏的幽靈一樣,沒有任何的氣息,隻虛浮地在那,或許,再多一刻的滯留,她就會噬完他的靈魂 他從來沒有這麼怕過......

緋顏起身,漠然地從那滿地的碎瓷中,踏過步去,她並沒有穿上榻前的絲履,她的足猶如金蓮般小巧,足踝處透著和碎瓷一般細膩的青白色,這世上,再沒有比這更為潔白無暇的顏色,即便是冬日的雪,也抵不過她肌膚的色澤。

而,在這片潔白中,迅疾地,便湮開一朵朵的緋紅,不是她裙裾的緋意染就,恰是,她的足底被鋒利的瓷片劃透,每一步,都綻開著別樣旖旎的血蓮,蓮瓣綻開,發出細微的聲音,那是輕薄的瓷片被踏裂成更為密匝的碎碴子,紅毯愈顯殷濃,那縷殷濃緩緩地蔓延,在她輕緩的步履中,漸漸妖饒。

殿外,一道玄色的身影,終是再忍不住,電掣般掠進殿內,隻輕輕一抱,便將緋顏從那一地碎瓷片中抱起,她的身子很輕,輕到,抱於手中,宛然一點份量都沒有。

她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血色,身上那層單薄的輕紗,掩不住底下的蒼白,本是窄小的裙衫,罩在她的身上,卻仍嫌虛大,領襟處繡著淺緋的花色,繁複精致這簇簇花色,如同碎瓷上被血微染紅暈的鈴蘭一樣,終是映不進緋顏的眸底,那傾世的容顏上,有的,隻是漠然、清冷,並未隨著玄色身影的抱起,有絲毫的轉變,也沒有女子扭捏的掙紮。

靜到,沒有一絲的波瀾。

玄色身影,僅抱著她,猶如抱著世間最珍貴的東西一樣,一步步向床榻行去,她的眸華仿佛睨著他,卻又仿佛根本看的是另外一處。

柔柔地把她放到,沒有錦褥,底下依然鋪著冰竹玉石的榻上。

緋顏依舊恍若不聞,任他放下,隻手裏握的那簪,並無鬆卻,攥在手心裏,攥得緊了,那簪尖的刃處便割進薄薄的膚中。

那玄衣身影急急地捏著她的手,好不容易才將那簪子取出,手心,已然割了深深淺淺的紅色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