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帶著磁性的聲音,在暗處響起,他本就穿著濃青的袍子,這般說話時,人,更攏得望不真切。

“哀家知道,你今晚一定會來。”

“你知道,為何還要領下那道懿旨?”

“哀家已經失去一個兒子哀家不願連這個孫兒都要失。”太皇太後說出這句話,輕輕地,伸出依舊保養得很好的素手,將靠近那身影的琉璃宮燈點亮。

在這裏,她並不怕窗紗上倒映出的身影會泄露什麼,入了夜,長樂宮中,近身伺候的,惟有蘇暖一人。

而蘇暖,是她這四十年來唯一最親近的宮人。

所以,沒什麼可擔憂的。

再不會象過去一樣,在宮內過著擔驚受怕的日子,一個女子,到了她這個地步,才真正不用活於宮鬧的傾訛之中,才真的可以稍稍卸下所有的心防,做一些由得自己心意的事吧。

隻是,無關乎愛。

“你以為,這樣,就能阻得住本王的心願?”琉璃宮燈照亮的身影,正是攝政王,他背負著身子,宮燈亮時,都沒有轉回身。

“哀家並沒有想去阻任何人的心願 ,哀家隻想讓皇上可以既得江山,又得自己心愛的女子。”

“荒謬! 不過一名稍有姿色的祭天聖女,短短幾日的相處,若皇上真對她動了心,也不過是一時沉溺於她的美色,豈會和感情有關?”

“是麼?哀家本以為,你會看得比哀家更為通透。”太皇太後,慢慢走至一側的珠簾前,她的手從那金絲水晶攢珠簾上滑過,叮鈴之聲響起時,她的聲音,方再響起,“皇上若真的貪圖美色,豈會用自己的命去換她的命呢?這女子值得皇上用命去換,她對哀家來說,就值得哀家領下這道旨。”

惟有借著珠簾聲,她才能說出這番話,用最鎮靜的聲音。

因為,她知道她的這番話,不會合眼前這個男子的心意。

罷了,這二十年來,出於一種愧責,為了合他的心意,她覺得累了。

“本王並不喜歡皇上陷進不該有的情感之中,譬如這名聖女,帶來的僅會是殃及後宮乃至前朝的不幸!是以,本王希望太皇太後能清楚自己在做什麼,莫要以婦人之仁再誤了國政大事才好。”

“你昔時除去林嫿,讓皇上悲痛四月,如今,既然有一女子可以暫緩他的悲痛,哀家不認為這會是我朝的不幸!攝政王,哀家也請你不要再居功自傲,越觸君權!”

第一次,她用這樣厲責的口氣對他說話,第一次她用她的身份去壓著他。

原來這樣的話說出口,不會太難,隻是昔日,她不願意,這樣做而已。

即便再如何尊貴,曾經的她,在他的眼前,寧願隻是卑微的,渴望愛的女子。

如此罷了。

不過真的是諷刺呢。

“莫以為本王不知,你賜下這“帝”字為封號,難道本王就會容得下她。”

“哀家知道你不會容!但哀家也告訴攝政王一句話,這一次,你要動這個女子,除非是皇上自個不要她了,否則,有哀家在一日,哀家就不會允你為了蓮妃再去動她!”

“宛如,想不到,你也會用這樣的語氣和本王說話,這麼多年,你的恨,還是沒有消散啊。”他轉回身子,不再背向她,他的眸底,縱是深黝,卻是她曾經心醉的所在。

他喚她的閨名,有多久,他沒有這樣喚過她了呢?

從她入宮那年開始,他就沒有這樣喚過她了吧。

入宮前,他的心裏也隻有那女子,那個即便最後自願帶發修行於清蓮庵的女子,才是他的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