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足足停屍半月,好在正月裏天氣寒冷,他又不吝錢財地將靈堂降溫,左妃下葬的那一日,看起來仍是栩栩如生。
葬禮完畢之後,清塘院裏變得徹底安靜,浩兒還有一眾丫鬟們均被他送去了李母身邊,他院中便隻剩下了他一人,獨自緬懷。
赴邊的請調函已經遞交兵部,隻要過了正月,等浩兒過完滿月宴,他就要離京了。
從此塞外邊關,他的生命裏再也沒有左妃了。
李不凡孤自一人坐在床前,腦海裏她的音容笑貌揮之不去,軟榻邊她吃水果的樣子,衣櫃前她翻箱倒櫃的樣子,銅鏡前她左扭右轉的樣子,梳妝台前……
梳妝台前,她好像在那裏畫過一副畫?
“噌”得一下李不凡猛然從床上站了起來,一個箭步撲到桌台前,她曾經笑稱:“反正這桌子我留著沒用,就賞你當書桌用了。”
但其實,後來放的全是左妃的故事話本,疊放了好幾摞,此時李不凡小心翼翼地翻動著,終於在書堆之間的夾縫裏,找到被卷成一卷的畫紙。
李不凡顫唞著手將其徐徐展開,視線還未全部延展開,就感覺到一股巨大酸楚襲來,瞬間侵染他的眼眸。
畫卷之後,一男一女正在擁吻。
那男子身形偉岸,著一身鎧甲,單手提握著一把寬劍於身側,而另一隻手則摟在女子纖細的腰間。
男子露出了正臉,容貌與他別無二致,劍眉星目,目光三分冷毅七分柔情,刀削般的下巴被與女子略微圓潤的麵部輪廓相得益彰。
而女子微揚著首隻露出半張臉,一襲長發未束,傾瀉而下垂至腰間,發尾卷出兩個美麗的弧度,渾然天成。
他想起她曾笑著問他:“待我長發及腰,將軍歸來可好?”
他說好。
然而那永遠,永遠隻能成為一個夢了,一如她的畫。
李不凡沉痛地閉上眼,片刻後複又睜開,嘴角艱難地牽起一個笑,他調侃道:“可是,你長不了畫上這麼高的。”
新年伊始,汴京城再出重案,正一品武將樞密院的樞密使徐克亮在正月十五這天,被送進了刑部大牢。
此案由南帝親自審理,曆時整整十日,徐府被抄家的時候府中發現了大量密道暗室,通往汴京城各處別莊別院,這也總算解釋了為什麼蘇南安他們臥底大半年都發現不了徐府的異常。
抄家過程中另有大量來曆不明的財物被收繳進國庫,徐克亮為官不清這一點已經是鐵證如山。
與此同時,冷香丸一案的幕後主使青嵐也被一並查出,正是徐克亮府中的教書先生,此人原本是焱國貴族,自八年前入京,而後一直借助徐克亮之力在汴京行事。
所有真相浮出水麵,徐克亮徹底倒台,樞密使一職再度懸空,南帝故技重施,培植傀儡,獨攬大權,任命朝中新秀,年僅三十的翰林學士方成建挑了大梁。
朝政混亂不堪,朝中卻是無人敢言。
然而看似混亂的背後,正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在重新分布勢力,有人遠離朝堂,卻早已將朝堂玩弄於鼓掌。
京城外,十裏亭,正要離京的李不凡等人,“巧遇”了正在遊山的邱玉明。
年過七旬的邱玉明,看起來依然精神抖擻,他朝眾人拱手道:“諸位,保重。”
簡短的兩句話,已經包含了太多的內容,這是邱老的鄭重一諾,他們離京赴邊後,朝中的一應支援都將交由邱老等人,確保他們的邊塞的建軍計劃不會受到阻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