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夜輝把臉埋進方向盤的手臂裏,很久以後他的嘴裏低低的傳出一聲:“憾生。”如在唇邊的低吟,帶著無限婉轉的感情。“憾生,你到最後還是報複了我。”佟夜輝的嘴邊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第八章
佟夜輝最後還是回了家,房子很大,很空,最靜的時候連呼吸都會有回音。他倒在客廳的沙發裏,一根接一根的燒煙。他不喝酒,卻有一些煙癮,煙頭叼在嘴上,用呼吸保持燃燒,等著它燒到頭,然後掐了再來。
人的身體如果忽然受到劇烈的外力創傷,如骨折,刀傷,最開始受創的時候,身體是感覺不到疼痛的,因為你的神經末梢還來不及傳遞疼痛的信息,真正能感覺到痛苦其實需要過一段時間,當你的神經反應過來後,疼痛開始會絲絲默默緩慢的一點點襲來,最開始是你的皮膚,然後是你的血肉,最後是你的骨髓,你受的創傷有多重,疼痛就有多劇烈,而最磨人的卻還不是這種劇烈的疼痛,因為它會過去,會愈合,最讓人難熬的反而是傷口愈合以後,你覺的它好了,可每到陰雨天它就會會絲絲作痛,不會讓你疼的很難看,但就會真真實實的存在,一輩子都跟隨著你,年歲越大反應就會越激烈。佟夜輝如死人一樣的躺在那裏,他現在就能明明白白的看得見,在自己未來的漫長的歲月裏,那絲絲扣扣淒涼的疼痛。
佟夜輝睜開眼睛,屋子裏所有的家具線條都簡單,到處都充斥著簡約明了的幹淨氣息,這是他刻意給自己營造的空間,他以前很滿意很享受的,可現在看來卻完全失去了意義。
他忽然翻身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掀翻了煙灰缸,他看也不看一眼,拿上車鑰匙匆匆的就跑出了門,這裏讓他憋得要發瘋。
佟夜輝半夜開車去了“金迷”,“金迷”是B城首屈一指的消金窩,這裏對外說是夜總會,但經營方式有點四不像,裏麵酒吧,KTV,還有各種會員製的沙龍,它都有,當然也還有□,比外麵高級了很多檔次的□,佟夜輝是這裏的半個老板。
佟夜輝在金迷自己占了一個大包廂,然後又讓服務生拿來了幾瓶洋酒,佟夜輝這人因為有個酒鬼父親,對酒這個東西忌諱頗深,平時基本上是滴酒不沾的,他知道人都死了,他這麼可勁的折騰毫無意義,但就是知道人死了,沒了,沒了就是沒了,什麼都沒有了,所以才讓他如此深邃的絕望,才讓他有不管不顧的要毀滅自己的衝動,最後他終於如願以償的把自己喝的人事不省了。
佟夜輝差點把自己把自己喝死在包廂裏,後來來收拾的小服務生認出他是二老板,也不敢隨便挪動他,趕緊去找了管事通知了大老板。
說起來佟夜輝一個正經的生意人能在金迷裏占著股份,究其原因還是因為這裏的大老板,金迷的大老板叫顧北,顧北是個二世祖,他爹是個高官,佟夜輝能和他扯上關係是先從他爸那裏開始的。
顧北的爸爸顧長青,佟夜輝和他打上交道的時候還是個在到處圈地,倒賣地皮的暴發戶,那時候顧長青還是B城土地規劃局的一個處長,官不大手裏有實權,當時佟夜輝和他也就是普通官商勾結,有些交情但不深。
當年佟夜輝做的是倒買倒賣的勾當,多數的時候就是酒桌上吃吃喝喝談成的一筆筆生意,佟夜輝在酒桌上是個弱項,他不碰烈酒,最多也就是喝個啤酒之類的,還從不讓自己喝醉了,一般酒桌上的應酬都是杜誠在上麵扛著,有一次和土地局的一幫大小領導出來吃飯,其中有一個人嫌佟夜輝矯情三兩裝的杯子倒滿了非要讓他給個麵子喝了,當時一幫人跟著在後麵起哄,把佟夜輝逼得臉色發白,就在鬧的不可開交的當口,是顧長青開口不輕不重的給他解了圍:“他跟我兒子一邊大的年紀,都叫你們叔叔伯伯的,你們為難一個小輩幹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