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間道路上一片模糊的血肉,濃濃的血腥味刺激著嗅覺,異常惡心。
整個過程我都在樹上看著,直到感覺呼吸難受才驀然發現不知不覺間竟屏息良久。右手緊緊攀在樹木的枝幹上,有痛感傳來,低頭一看,原來是左手不知何時攥得死緊,指甲陷進掌心的肉裏。
不同於當時我在一片死屍中醒來,這是我經曆的兩個世界以來,第一次,第一次親眼目睹活生生的人瞬間被殘殺。
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一切快如魔術。
這是永遠不可能恢複原狀的魔術。
樹下的慘叫聲餘音未散,大人被殺害後,小孩子哭喊著憑著本能奔跑逃生。
大概是慌不擇路,有個小孩一頭撞上了我所在的大樹樹幹,重重跌坐在地上。
他抬起頭,我看見他稚嫩的小臉上除了驚恐就是絕望,無邊無際的絕望。
這裏的樹木枝繁葉茂,與木葉那些幾乎落光了葉子的樹木截然不同,令人意外的仿佛全然不受冬日的蕭條所影響,枝葉盤旋交錯,層層疊疊。
不知道他是否也看見了我,原本空洞的大眼睛刹那間閃過一絲亮光,朝著上方伸長了小手,像是在絕境邊緣拚命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喊了一句:
“救我!”
還未步入變聲期的童音卻似夾雜著沙子一般嘶啞,淒厲得令人動容。
進行屠殺的男人一步一步走了過來,我咬咬牙,十指開始結印。
突然雙手動彈不得,手腕被一條濕滑的小蛇緊緊纏繞,使不上力,印契被迫中斷。
我愣了一下,轉頭望向旁邊樹上的大蛇丸。
他金色的眸子裏不起一絲漣漪,似眼前所見不過一件平常瑣事,卻隱隱透露出一股冷漠和威懾。
我明白了。他不讚同我正要做的事情。
隻這一耽擱,樹下忽然沒了聲響。⑥思⑥兔⑥網⑥
我一低頭,隻見小孩脖子上插著一支苦無,衣襟上仍然有血液在緩緩流動著。手臂垂了下去,卻依然保持著仰著頭的姿勢,瞪得大大的眼睛仿佛一不小心眼珠就脫眶而出。
他最後的目光定格在樹上的方向,清晰可見裏麵飽含著恐懼,絕望,還有怨恨。
我不禁打了個冷顫,心底一陣悲涼。
對不起。
男人皺著眉往樹上張望,我摒去氣息,小心翼翼地從樹葉的縫隙間觀察他的神情。
隱藏身形和氣息是忍者最基本的修行,我配合著夏子身體殘留的意識練習了好幾個月,總算能夠無差無錯地應付。這其中當然是身體的忍者本能功不可沒。
小蛇離開我的手腕,順著樹幹爬了下去。
那男人看了它一眼,神情不以為然地大步邁過小孩的屍體,走回正在搜尋商隊值錢物品的同伴之中。
箱子一個個被翻倒在地,貨物和死去的商人的家當七零八落。十幾具屍體形狀各異地倒在路上,他們當中有好些人均是死不瞑目。
強盜們看起來收獲不大,罵罵咧咧地一邊分著贓物一邊散去,不一會兒就沒了蹤影,說話聲也漸漸遠去直至消失。
我從樹上跳下來,落地的位置離那孩童的屍體隻有一步之遙,腳跟一軟險些就站不穩了。
屍體我並不少見,但從未像現在這樣感覺到心跳不安。就連很多年前第一次跟隨教授進入解剖室,也要比現在鎮定得多。
是真的看見了我也好,是驚嚇過度無意識地呼救也好,那孩子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的的確確是向著我求救了。
如果我當時毫不猶豫地朝他伸出手,那支苦無就不會落在他脖子上了吧。
可我卻是個見死不救的糟糕的大人。
糟糕透了。
“走吧。”
大蛇丸神色如常地說了一聲,轉身繼續往雷之國的方向趕路。
日向修臉色淡淡的,顯然也不覺得剛才發生的一切是多大的事情,一言不發緊跟其後。
我最後看了那死去的孩童一眼,閉了閉眼睛,跟上他們。
忍者見慣了生生死死,是不是連感情都冷卻了。
醫生也是見慣了生生死死的人,可我仍見過有醫生會為挽救不了病人的性命而痛哭。
我讀了八年醫,卻沒做過一日醫生,現在正在努力學著當一名忍者。
***
第二次途中休息是在月之國境內,與雷之國接壤的一個小鎮。
黃昏將近,天色漸漸呈現出一大片的橘紅,雲朵都被堆到了遠處的天際。
大蛇丸說,夜幕一降就進入雷之國。
休息的地方依然是一片樹林,有小溪潺潺而過,水麵上漂浮著還未融化的冰塊。
我坐在溪邊的大石塊上,隻覺這深幽的好景色也無法叫人心境靜謐。
腦海裏不斷回旋著那孩子凸出來的大眼睛,和他眼中的絕望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