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像一麵大鏡子,但田野裏卻是白茫茫的一片。
昨天剛下了一場雪。木葉34年的第一場雪。
都說瑞雪兆豐年,我希望來年豐收的不止是莊稼,最好還有和平。
不知道到了來年,戰爭能不能結束。
肩膀被人從後麵攬了攬,沒來得及轉頭,就聽見阿斷的聲音笑著問:
“不舍得嗎?”
我抬眼看著他和夏子有六七分相似的臉龐,不說話,隻點了點頭。
真的有點不舍得啊——當年遭遇荒唐變故,這裏是我唯一的庇護所。
“這裏永遠是你家,隨時都可以回來。”
阿斷似乎也有點傷感,卻依然是麵帶微笑,還有幾分像是放下心頭一件大事的神情,隨而話鋒一轉,語調輕鬆地說:
“也要常常回來看望我這個哥哥嘛。”
連我都走了,這座大大的房子就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我是家中獨女,從未享受過手足之間的愛護和照顧,直至遇見阿斷。
不管怎麼說,我十分敬重這位好兄長。
***
衣裳和常用的物品早就搬了過去旗木家,要說嫁妝,倒有些夏子母親遺留下來的金銀首飾。但旗木朔茂又不缺錢,當然不會打妻子娘家嫁妝的主意。
之前隻知他年少時曾經是個少爺,後來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他把存折和家裏保險櫃的鑰匙交到我手裏,乍一看,連驚訝都掩飾不了——這家夥,果不其然是個有錢人。
我朝他晃晃保險櫃的鑰匙說:
“我算不算釣了個金龜婿?”
他攬著我啞然失笑。
從加藤家出來,一起步行回旗木宅。他握著我的手突然叫了聲:
“夏子。”
我抬頭看他。
他緩慢而清晰地又叫了聲:
“旗木夏子。”
我“嗬”一聲笑了出來,重重地點頭應道:
“是。”
然後他很不好意思地撓撓銀發,像個做了什麼窘迫事情的小孩子,但眉梢眼角都是笑著的。
我忽然覺得,這個男人會是個很好很好的丈夫。
旗木宅前院的木門虛掩著,我推門進去,正準備走往正屋,旗木朔茂突然扶著我的肩,說:
“來,走這邊。”
我一時不明所以,被他拉著繞開正屋走往後院。後院池塘的假山上也覆著一層晶瑩的雪。天空晴朗歸晴朗,卻沒有一縷陽光。
他停下腳步時,我順勢為他整理好因主人不注意而鬆鬆垮垮的圍巾。
他說:“看。”
我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隻見後院種植著大片大片矮矮的綠色植株,一時間我也辨認不出那是什麼品種。可我記得幾天前這裏還是菊花和海棠花的棲身之地。
大冬天的要移植這麼一大片植株,不知要花費多少工夫和精力呢,何況昨天還下了雪。
“是送給你的新婚禮物喲。”
他低頭輕吻我的手背說。
“新婚快樂。”
我實在忍不住笑意浮現。
“你也是。”
“新婚快樂。”
走近了才認出那竟然是梔子花,我微訝道:
“原來你喜歡梔子花?”
他反問:
“你不是最喜歡嗎?”
又說:
“等到夏天,這院子裏就會開滿白色的梔子花了。”
“一定像漫天的繁星一樣漂亮。”
經他這樣一說,我也不禁憧憬著夏天的到來。
繁花似星,那將會是多麼美好的光景。
茜草科梔子花——永恒的愛,和一生的守候。
夜晚月光如銀紗,因是冬季,田裏的青蛙正值冬眠,夜蟲也不鳴叫了。旗木家近郊外,從夜幕降臨時起,周遭便趨於一派靜寂。
從主臥室的窗口望出去,廣袤的天際,星河萬裏。
其實哪止夏天,冬天也有漫天繁星。
像今夜,星光燦爛,閃啊閃啊好看得不得了。
“我們上次一起看到這麼好看的星空,已經是三年多前的事情了吧。”
我靠著旗木朔茂的肩膀說。
“是啊,在和砂忍對戰的戰場上呢。”他應道。
“真是時光如梭。”
他伸手將我圈在懷中靠在他胸膛上,聲音在靜夜裏格外有誘惑力:
“那就一起變老吧。”
我蜷縮成一團躺在他懷裏,抬眸看他光潔的下巴沐浴在銀輝中,複而垂下眼眸不說話。
一起變老。
光是想想就壓抑不住渴望與期待——想要和這個男人共度一生。
但是啊,談何容易。
夜色漸漸深沉,我睡不著,身邊的男人也未睡,但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拇指摩挲著無名指上的指環,涼涼的,卻涼不過人心。
我吻他背上那道猙獰如蜈蚣的傷疤,不知為什麼心就慢慢慢慢暖起來,其他煩惱的事情也仿佛沒那麼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