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實在無法接受唐月笙和鄭一官會合一處。
因為近來在海上與鄭一官迎麵而戰,他們總能在劉香船隊到達目的地交易、洗劫之前在附近伏擊。
所以他相信,鄭一官已完全摸清了船隊的概況,所以才能這麼順利包夾追剿。
而這些底細,當然屬唐月笙最清楚。
如果,他一開始就想回到鄭氏船隊,那一路上又何必裝得委屈求全?抑或,他隻是要仔細探聽劉香底細,好擁有回到鄭氏船隊的籌碼?
這樣說來,在東蕃島上,他為什麼要用那麼癡狂的眸光瞧自己,又為了什麼要替自己受那生死一掌?
還是說,他們之間的情份本就脆弱不堪,完全禁不起現實考驗?
「師哥,原來你在這兒。」鍾淩秀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擾亂了滿盈胸口的愁緒。
莫漢卿拎著油燈跳下船梢,回過身,看到了來者--眼前站著一個清新俊逸的男子,秀致的五官上掛著一抹輕佻笑意,隻這麼直挺挺站著,就讓他心下怦然。
曾經,有多少夜裏,希冀能再次見到這樣的身影,偏偏,總是事與願違--他,為了家恨,不再清華生輝,不再談笑風生,取而代之是一張可怖的容顏及幽怨陰毒的目光。因此,真的好久不曾見他透出這般迷人的神采了......遑論那迷人的笑容竟是對著自己。
莫漢卿好半天才回過神道:「你、你......」
「我怎麼了?」鍾淩秀似乎未發覺他的錯愕,走到他身畔,雙肘靠著船舷,將眸光投向漆黑一片。
「你......看起來很好......」
鍾淩秀側身瞧他,臉上笑意淺淺,卻是心緒如麻。想到過去,每每見到莫漢卿這麼愣愣的瞧著自己,心頭總不由自主的排拒,怎料今天,自己會為了想再次吸引他的目光而特別裝扮?
鍾淩秀淡淡道:「這樣不好嗎?」
莫漢卿深吸口氣,將油燈置於兩人之間,讓它更能照耀彼此。似乎是現在,他才感到鍾淩秀的不同以往,竟願意用這麼自然而然的態度與自己共處在一個空間。
「好......當然好--」
鍾淩秀淡然一笑,將目光轉到他身上。「師哥,你的傷......好些了嗎?」
「傷?哦,好多了......這幾次都多虧你......」
鍾淩秀搖搖頭,道:「我記得我說過,我不是為了劉香,而是為了我自己......現下整個閩南,能和鄭一官相抗的已寥寥無幾......而我又沒有勇氣再把自己的容貌毀掉......」
「鍾淩!」莫漢卿被他的話嚇一跳,忍不住抓了他手臂,「無論如何都不能再想這種事!」
鍾淩秀似乎沒料到他的反應這麼大,心裏溫暖著他依然在意自己,卻又傷感於昨是今非,不由得冷澀一笑:「你放心吧,某人已坐回舵主之位,就算現在我把臉給毀了,也混不進去了......」
這話令莫漢卿心一揪,掌心禁不住用了力。
「師哥,會痛......」
「啊,對、對不起。」莫漢卿忙放開手,然而心思再度亂成一團。
其實,這陣子會像亡命之徒般,自願當開路先鋒,攀上敵方的船,很大原因正是想親眼看一看,那唐月笙是否真狠得下心領隊來殲滅他。
隻是,不知該說幸抑或不幸,每次交戰,都沒能見到他,可是在那些受縛傷亡的敵方船員口中,卻能清清楚楚的聽到,唐月笙已重新執掌火舵!
鍾淩秀似乎還說了許多話,然而待莫漢卿回過神,卻隻聽到他說:「師哥......劉香的船隊不行了...
...」
莫漢卿苦澀的瞧他一眼,迅即將目光投向黑暗,思緒回到這血淋淋的事實。今天之所以不想參加攻防議會正是如此!原本以為真的能撐過去,卻發現一直在自欺欺人;每次的議會,不是集體謾罵便是沉默,那絕望的氣氛,實在令人難受。
當然,最主要是,他總會想到與唐月笙的一年之約。
他該履行嗎?而唐月笙,又會履行嗎?
當他決定回到鄭氏船隊時,到底把這個約定置於何處呢?不,應該是,他到底把自己置於何處!他們的曾經呢?那些水乳交融的愛撫呢?那些誓約呢?到底算什麼!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