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你不覺得,你這誠意顯然還不夠嗎?”
“嗬嗬,你今晚進了這個門,不到明早就別想出去,”他答非所問,坐在我對麵挑著眉毛曖昧地調笑道,“你看,長夜漫漫,總要做些什麼打發時間吧!”
說著,手便伸了過來,撫上了我的手背,我有些嫌惡地縮了回去,心頭惱怒他的孟浪。
“你要是不說,我就走了!”我板下臉,沉聲道。
“門外的人不會讓你走!”他見我沒了耐心,斂去了嬉笑,“好心”提醒道。
“這你不用管。”
他聽我如此堅決,麵色一緊,冷聲道:“你今天若是硬碰硬地出了這個門口,不隻是落了太後的麵子,也是落了我的麵子!”
“自太後懿旨下來,你就該知道,我們不可能成為真夫妻,”我抿了口茶,瞥了一眼麵色發青的安遲,挑明道,“等過段時日,無論成敗,我們之間的結局隻有一紙休書。”
“你憑什麼現在就把話說得這麼滿?”
他憤憤然道,手中的酒杯在他手中捏成了粉末,這般深厚的內力,沒有二三十年是練就不成的。他現在也不過二十歲,可見他必定天資悟性極高,且努力刻苦非常,而這一切的努力,都是為了一個目的:有朝一日能夠扶搖直上,平步青雲。
“做人切不可太貪心,既然選了無量的前途,其他就不該再多想,念頭多了,容易分神出錯!”我不以為然道。
話還未說完,他看我的眼神帶著幾分冷意,他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氣問道:“你是不是嫌我不清白?”
“你的清白與我何幹?”
我皺眉反問道,你到底是風塵飄搖,還是冰清月潔,真的與我沒有一文錢的關係。
他惱怒地瞪著我,猛地一把捏住我的手腕,手勁極大,我疼得直冒冷汗。可輸人不輸陣,我死死咬住牙關,心中幾乎可以預見,我的手腕將會和那酒杯同等下場。
很好!洞房花燭夜,新郎捏碎了新娘手腕,正好,我這就可以理直氣壯地跟太後退貨。
“我的確不幹淨,”就在我險些要喊人的當口,他忽然有幾分頹然地鬆開了手,口中喃喃地低聲道,“就連胸口的守宮,都是按著彌月大師給的法子弄上去的,糊弄糊弄驗身的公公而已。”
彌月居然如此神通廣大,上至不孕生子,下至蒙混守宮,她這大師做得可謂劍走偏鋒,凡是不在正道的事情,她樣樣都能辦妥。
而安遲也吃定了我,他隻要騙過了驗身的公公,餘下就是已經和他坐在一條船上的我,我就算是知道了,為了息事寧人,為了顧全所有人的顏麵,也必定不會揭他的短。
“我從前就是太後迎來送外的禮物和棋子,”他低頭看著桌上的酒壺,鬱鬱苦笑道,“難怪你看不起我,我根本早已髒得不成樣了。”
他模樣淒苦,而我這人又一向心軟。
“沒有看不起,”我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模樣於心不忍,起身站到他身後,將手中的雄蓮簪插到了他的發髻中,開口道,“相反,你的手腕我很敬佩,能做到你這樣的,便是女子也少有,雖然……你有些我並不認同。”
他一愣,下意識地摸上了發間的簪子,星眸中有熠熠火光閃動。
“但是,如此而已,”我收去了柔和的表情,正色著對他道,“此外,我也不會給任何人難堪,因為這樣,對我自己也不利。”
我大步向軒窗走去,用力一推,謝天謝地,沒有上鎖。打開一看,外麵正對著灰蒙蒙的磚牆,窗子和圍牆之間是一條一人寬的小道。
我利落地翻身出了,剛一落地,連肚子裏的孩子都像是歡欣鼓舞地動了動,表示他也很愉快。
我撫了撫肚子,嘴角不由勾了勾,轉頭對安遲道:“你若不想自找難堪,肯定不會將我偷跑出去的事對別人說,對吧?”
他聽了微微苦笑,輕輕點了點頭。
我理了理衣襟,朝他笑了笑,抬腿正要走,便聽見安遲出聲道:“等等!”
他麵上的神色帶著慣常的不懷好意,而這次卻更甚從前,我似乎能從他眼中讀出“今晚我不好過,別人也都別好過”的訊息,讓我生出幾分不好的預感。
“禮尚往來,我現在就把第二則消息告訴你,”他已經褪盡了剛才的苦澀無助,與剛才判若兩人,他悠然自得地撐著頭,趴在窗台上,眉毛一挑,一臉似笑非笑,“你可知道,你哥哥是怎麼死的?”
我聞言一僵,猛地轉過身去。
……
四更天的梆子一聲聲,在寒冷的冬夜裏回響,越發顯得這夜沉寂得可怕。
府裏的人都已睡去,院落回廊間是照明引路的燈籠,它們直挺挺地吊掛著一動不動。月色冰冷得如同寒霜,僵硬地凝結在地上屋簷,像是無處不在,像是堅不可破。
我步履沉重地向東苑走去,遠遠地,隱隱地,我能看到那裏透出橘黃色的燈火,頓時,冒著寒氣的心像是被融化了,又能跳動了,隻因為還有人還在等我。
悄悄沒入了院門,正要推門進屋,冷霜想必是聽到了聲響,從對門探頭張望,我強笑著對他比了個噤聲的動作,他見來人是我,先是一愣,隨即又笑了起來,平安無事,自然收回身子合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