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段(2 / 3)

她的信念就是愛。在多少個關重山不曾回來的漫漫長夜裏,秦雨珊把頭靠在周芳肩上,聽老人絮絮的講著關重山舊時的往事。從訴說裏,她一點一點了解到關重山並不是如他在秦雨珊麵前所表現出來的那樣:冷漠,刻板,嚴厲。相反,他是很有情趣的一個男人:他喜歡栽培,喜歡各種植物,為此在家中的陽台上特意做了數層隔板為的就是有地方能擱放他的小盆栽。關重山對於未來家居生活中的理想是是田村正和在“美人”一片中的第一個鏡頭:一位風度翩翩的紳士在晨光裏,在綠色的小盆栽構就的森林中呷一口咖啡,看一份報紙--------

在關重山過世以後,秦雨珊特意去找了這部片子來看,她在電腦中反複操作,把這一細節看了又看,直到淚落滿襟。暗夜,濃黑的陰影大片大片的破窗而進向蜷伏在地板上的她重重襲來。當所有的人都以死亡的方式離開,這世上唯有她一人。秦雨珊痛切的感受到終此一生,她都無法回避良心的拷問:關重山原本可以照他喜歡的方式去生活,並成為他希望成為的人。是她,平空截斷了關重山的希望之光,把他關進籠子裏不得釋放。

他恨她難道不是應當的嗎?

周芳在臨終前,看出了她的心思,伸出顫唞的手,緊緊捏住秦雨珊的指尖,流淚搖頭,再流淚,再搖頭。目光悲憫,是歉疚還是擔憂。秦雨珊受不了這眼神的襲擊,撲在周芳床頭痛哭。

她們倆都已經不能再出聲,周芳是因為病危,秦雨珊是因為內疚於心,再也不能置言。

但有些感情是不必用言語來表達的。秦雨珊明白周芳所有的未盡之言,明白周芳對她的愛。當周芳離去,她跪在靈前,一個人孤零零的,反複在心裏說道:“我會活下去,好好的。我會站起來,成為一個獨立的堅強的人。我不會再去依賴,或是成為另外一個人感情上的負擔與困擾。我的腳步或許蹣跚,但我不會停下來。”

在那個夜裏,在周芳的靈前,煙霧嫋繞,燭光明滅。當她回首,她看見關重山身影寂寥孤單。那是她與他心靈距離最近的一刻了,秦雨珊想。他們失去的共同擁有的親人,他們理應擁在一起放聲痛哭,象所有隻有依靠彼此的體溫才能夠相互取暖的人,從此忘盡前塵往事,一路扶持直到白頭到老。

秦雨珊想,關重山是有那個意思的。他的眼神,他的表情,他微顫的身體都表明了他的心事。在那個夜晚,在周芳的靈前,她與他的身體近乎親密無間,中間隔著的僅僅隻是她的肚皮。那是他們倆共有的骨肉,是他們的骨中骨,肉中肉,血中血。

萬物靜默,秦雨珊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濃重的噴在她的眼睫。象一片輕盈的羽毛,刺激得她想要流淚。隻要把身體的弧度,略略前傾,再前傾。她就可以擁有曾經夢寐以求的一切:家庭,孩子,愛人。

是“愛人”嗎?秦雨珊問自己。

不是,隻是一個男人。

她於是粗聲粗氣喊道;“你,滾開。”

在周芳靈前,秦雨珊直視著關重山的眼睛,這是她在他麵前,從來不曾有過的動作。“你真讓我惡心,是我瞎了眼才看上你。”

錯身而過,秦雨珊腿腳發軟。她想,她終究是個懦弱的女人,不敢也不肯直視自己良心的拷問,正如同當初執意要插入關重山的生活一樣,她選擇了保全自己,把過錯全部推到關重山的身上以求自己安心。

她就是這樣一個女人。

在醫院,秦雨珊快步走,快步走,健步如飛。往事曆曆,如風聲過耳,把她的臉刮得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