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那對兄妹沆瀣一氣,以及沉醉唱戲的模樣,無端起了煩躁。“你三天兩頭回門可不成,你說個好理由,我琢磨看看為何要帶你去南京?”
她偏頭思索著,她該說什麼好?她能說她落水前聽見有人悄聲走近她,不吭氣半天?她跌落前一刻觸手的衣裙並不假——有人存心要她落水!
然而入門不久的她,能隨口挑起事端讓宅內大亂嗎?她未來的路恐會更形艱難。
但有一就有二,齊雪生一走十天半月的,少了這個護身符,她要麵對的險阻難以想像,無論如何,得先度過這陣子再說,日子一久,眾人看她安份,她自然不會是眼中釘了,屆時,她的平安可保。
“您不是喜歡我嗎?帶我去有何不可?”她咬咬牙,紅著臉坦然道。“老夫人等著抱孫子,我若求她讓我跟隨您未嚐不能如願。”
他睜大了眼,料不到文秀的她會口出狂言,不由一股暗火升起。“你從哪一點看出我喜歡你了?要不是你做出那件事,我才提不起興趣多收個女人!你知道外頭人怎麼說我的?齊雪生念過洋書,卻不忘舊時代好處,享齊人之福!他們可不知道,我們至今是有名無實。”
她淺揚嘴角,倔著臉。“我沒胡說,您親過我,每次過夜都抱著我入眠,有名無實不過是您怕對我食言。我不怪您輕薄我,男人君子者寥寥無幾,再說,您對我有恩,就算是獻身也不為過,隻怕您嫌棄罷了。”
他啞口無言,耳根一熱,難掩尷尬。原以為每次比她早起,她無從察覺他下意識的擁眠之舉,沒想到她早已心裏有數,甚至暗指他占便宜,他果真把她看得太簡單!
他承認是自己造次,同床共枕,他已盡力抑製進一步親近她的渴望,他畢竟是三十歲的盛年男人,近色不亂需要相當的毅力。他當初是輕瞧了她,以為她行事再特別,終究是足不出戶的女人,日久言語也會索然無味,很快會令他絕了進閨房的想頭;然而沉默寡言的她,從不為了得到好處討他歡喜,一出口總是出人意表,和往日他接觸過的女子大異奇趣。從前在學堂裏,他不是沒見過家境優沃可上大學堂的新派女子發表高論,但秦弱水沒有世家女子的那股嬌悍之氣,平日總是恬靜地讀書習帖,沒料到犀利起來和外頭爭鋒的女子不遑多讓。
他平抑著惱意,不欲再爭辯,反顯得自己小鼻子小眼的,幹脆坦言道:“女人伶牙俐齒,可討不到好處,我若真想要你,也不怕你怎麼想,不過是看在你是何家遠親的麵子上,尊重你的意思罷了。”
他不等她回答,推開椅子走開。
她忽然黯下語調,小聲道:“我知道我人微言輕,不怪您嫌我累贅不想帶我同行,但未來,如果時局平靜了,袁森的事也解決了,您可不可以!放我自由?”
他再度回頭,凜聲道:“秦弱水,你再得寸進尺,就別怪我做出讓你悔不當初的事了。”
偌大的珠寶行裏,店員將一盒齊雪生特意選購的首飾包裹好,恭敬地遞給他,一旁的李興順手接過,和他一同步下珠寶行前的石階。李興湊耳道:“老板,下午若沒事,可否回家一趟?”
“家裏有事?”他瞥了李興一眼。
“呃——”李興陪小心道:“是老太太的意思,讓您陪大太太到醫院一趟,太太她——”
“她想做什麼就讓她去吧,我沒空奉陪。到書店去吧!”他不耐地在大街上急步走著,李興在後追趕,不敢再進言。
“對了,替我跟診治眼睛的醫生約個時間,就明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