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旦旦許下的承諾。

七七一歪著腦袋便看見關雪眼中淚光盈盈,那滴晶瑩裏頭全是鼓鼓囊囊的水汽,充裕到了極點,“啪嗒——”一聲掉落下來,七七不由得伸出小手替她去拭:“大姐姐怎麼哭呢?怎麼一個人跪在這裏?姐姐的牛郎呢?”她的牛郎?她的牛郎在別的女人身邊。關雪拚命地搖著頭,心痛如絞:“姐姐高興,七七知道麼?姐姐要當新娘了。姐姐高興,高興得想哭。”七七嘴角的笑意更深:“七七聽媽媽講過,快要出嫁的新娘子都是這樣哭哭啼啼的。”七七忽然走近來伏在她耳畔低聲說道:“告訴姐姐,七七也喜歡梅哥哥,可是媽媽平日裏教七七搶別人東西的不是乖娃娃,所以姐姐要答應七七,要對哥哥好一輩子,永遠也不要離開哥哥。咱們拉鉤?”話音猶未落,七七便屈起小指來,兩眼巴巴地望著關雪。

一時間,迷惘,猶豫,心痛,絕望……全在她心間滾滾地流淌而過,她的指尖凝聚了大片的寒意,緩緩伸出小指來勾上去,她極力地想笑,可笑得比哭還難看,聲音微弱可聞,低得好像是說給自個兒聽的,卻是一句自欺欺人的話:“好,我蘇爾瓜爾佳.關雪與梅龍今生今世永不分離,生死與共。”

無數的雪點肆意地掉落下來,跌落了她滿滿一肩,她的睫毛微微顫動,漸漸地,亦蒙上了一層淺薄的霜雪,跪得太久了,膝蓋處慢慢泛上來一陣麻木感。七七抱著小皮球,猝然退開去兩三步,闕著小嘴道:“七七出來很久了,媽媽找不到七七會找嬤嬤麻煩的,七七要回去了。姐姐也不要在這裏待太久哦。”說罷便朝她揮揮手,抱著髒兮兮的小皮球沿那小徑小跑著回去了。七七走得那樣急促,她想站起身來多看七七一眼,問問她究竟是哪家的小姐,可膝蓋卻是愈發的麻,甫一站起又軟趴趴地跌回去。她望著那抹小紅裙漸漸消失在竹林裏,隻覺得方才那一幕是如此的不真實,恍若夢境……

竹林另一端立著一個偉岸身影,北風將他肩頭披著的那件墨色大鬥蓬吹得極高,他在此處已經站了許久了,見七七踩著小碎步遠遠的向他奔來,他雙手一張,七七歡欣鼓舞地撲入他的懷中,炫耀似的說:“梅哥哥,七七已經把哥哥剛才教的話都跟姐姐說了。”梅龍見她如此可愛動人的模樣,不由得伸出手去刮刮她的小鼻梁,笑道:“說吧,想哥哥賞你什麼?”七七將頭垂得低低的,小臉“唰”一下紅得像跟熟稔的石榴似的,卻是細如蚊聲道:“七七想梅哥哥……親七七一口。”話甫一出,梅龍立即嗬嗬笑起來,蜻蜓點水似的在她白若凝脂的小臉上落下一吻。

那一點斑白的雪花窸窸窣窣落在七七的裙擺處,簇起精致的蕾絲,因著方才梅龍那一記無限溫柔的吻,便像是對待一隻絕美而易碎的官窯花瓶,嘴唇輕輕一觸,溫熱的氣息全噴在她一張小臉上,癢癢的,一直癢到人的心裏去,就似山間一尾輕羽,若有若無地撩著七七心底最柔軟處。她怔怔地望著梅龍那黑亮略帶惆悵的瞳仁,那麼小的黑鏡子裏頭,隻映著自己小小的身影,圓溜溜的眸子像小獸一樣巴巴地盯著他看。那梅龍稍顯錯愕,叫她一個小姑娘看得亦是難為情起來,不由得問:“怎麼?我臉上可是沾了什麼東西?”

七七那麼小的一個孩童,哪裏懂什麼情竇初開,隻是他的臉龐那樣近,近在咫尺,觸手便可及,而她整個身子隻坐在他的一隻臂彎裏,兩條纖細的小腿悠悠晃著,有一下沒一下地往前踢著。她忽而伸出爪子去,學著他一下一下刮著他高挺的鼻梁,嬌膩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咬字不清的憨態:“哥哥生得那樣俊朗,可是姐姐為什麼不喜歡哥哥呢?”他深知童言無忌,可童言又是世間上最樸實真切的話語,小孩子對人的感情是最為敏[gǎn]的,竟連她亦看出來了關雪的心思。他忽然覺得自己是那麼的無能,竟連一個不懂世事的小孩子都看出了關雪不愛他,關雪已經不愛他了……他苦澀地笑道:“怎麼會?姐姐是哥哥的新娘,她很愛哥哥。”七七卻不依不饒,理直氣壯地駁道:“才不呢!姐姐根本不愛哥哥,七七知道!姐姐一點也不愛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