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微微長出些新芽來,一點一點的翠綠,隱隱透著清新的味道,樹梢枝頭上不知何時新築起的燕巢,鶯鶯啼啼的,愈發的生機勃勃。

他一抬眼便瞧見了那掛在窗柩外頭的走馬燈,神色驀然凝重了幾分,長長籲了一口氣,便大步流星地往小瓊樓走進去。廊道裏皆是軍容整肅的守衛,一見是總司令過來了,“啪”地一聲,齊刷刷地向他行軍禮,卻將那紅木地板踏得震響。他揮揮手,撤去了所有的士兵:“對關小姐的看守,到此為止。”語畢便繼續邁開步子去。那串銀色鐸鈴靜置在門前,他怔怔地望了好一陣子,方才推開門進去。

門“嘎吱——”一聲被推開,萍姨原本在給她讀報紙,這會子忙走上去給他行禮,隻是交代了幾句關雪的近況,便識趣地退下去了。那傅作翊一步一步走近她,隔著離她三四步的地方,卻猛地頓住了,隻忽聽見她微弱可聞的一句:“萍姨……他是不是沒看見那盞走馬燈?為什麼還不來?他不放我走,又不肯來看我……”她的話駭然戳痛了他的心,他神色凝重地走近去,見她隻是傻了一般望著窗外,心中一疼,不由得伏在她耳畔輕聲如同夢囈:“我這不是來了麼?我答應過你的,一定會來。”關雪緩緩回過頭來,仿佛隔了好一陣子才認出他來,心中一緊,忙急切地哀求道:“我求求你,你放了我好不好?”

“好。”

這一次,他竟然輕易地答應了。她不可置信地望著他,一時間說不出是欣喜還是感激,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差些又要掉下淚來。那傅作翊從衣袋裏取出一把銀鑰匙來給她開著鎖,她卻隻是怔怔地躺在那裏,凝視他的瞳孔,那眸子裏複雜又深不可測,她如何也讀不懂,隻覺得那黑亮裏隱約夾雜著一絲憐憫,卻是藏得很深很深,深不見底。他將她扶起來,輕聲問道:“你要離開司令府?”她被他一語道破了心事,隻是默不作聲地點點頭,他雖則早已料到她去意已決,卻不想當自己真正麵對這一幕時,心裏竟會這般子痛,他緘默了好一陣子,方說:“能不能在走之前,再陪我去一處地方?最後一次。”

他又像是哀求又像是挽留,隻是如此低聲下氣地開口。這一次,她有那麼一刹那的恍惚,仿佛覺得眼前這個高高在上的男人忽然憔悴了許多,其實這些天以來,萍姨日日給她讀報紙,她雖則知道如今戰事吃緊,可對日軍的野心和企圖究竟是不清楚的,隻是看他這般子落寞的樣子,心中到底不忍,於是輕輕地“嗯”了一聲。

☆、【二十二】(1)癡心錯付相思恨

【第二十二章】(1)癡心錯付相思恨

二月底的天氣到底還有些寒意,街上屯著濕漉漉的積水,隔著車窗玻璃遠遠地往外看去,目光所及之處竟是一片死寂,大大小小的商鋪店麵全都下了甲板,四下裏還下著蒙蒙細雨,斜斜地撇開去,卻將那些甲板都濺濕了。落地路燈底下幾架黃包車還在招攬著生意,寥寥兩三頂油紙傘懸在半空,原本冷清的街道不由得又生了幾分涼薄。

窗子半開著,冷風嗖嗖地從外頭侵進來,頭發亦微微吹得有些亂了,卻舍不得關上,關雪看著那愈來愈大的雨勢,一顆心漸漸往下沉,車子開得忒快,眼前的事物快速向後移去。走在那永邑街時,“嗖——”地一下,便徑直從小巷裏穿過去了,這麼短短的一瞬間,她便看見那曾經客似雲來的西洋花店已經化成了一堆廢墟,心中大驚,不由得問:“怎麼會變成這樣?”那旁側的傅作翊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隻說:“如今四處都在抵製洋貨,能燒的燒,能砸的砸,外國人開的店,哪裏還有存在的道理?”她正欲說話,車子又正巧掠過那自行車行,遠遠看過去,隻見三五個工人正在搬著什麼東西,那傅作翊又說:“他們是要趕在打仗之前,盡快將店鋪物資全部轉移出去。”關雪對中國的戰況隻知皮毛,卻不想原來已經到了這種水深火熱的地步了,脫口問:“北平要打仗了?”那傅作道:“日本人野心勃勃,蓄謀已久,他們的獵物不止是東北和河北,而是中國整片的疆土。通遼之後便是沈陽,倘若喜峰口一破,那北平怕是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