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皇帝若能知道,王授文曾在程英麵前下給他的那一句判語:“皇帝,也是前一朝的孤臣。”那他一定要賞他一杯辣酒,讓他挺直腰杆和自己幹那麼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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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五。
太妃移靈景山,賀臨隨靈同行。
在儀製上,皇帝給了這位庶母最大的哀榮。
翊坤宮中,王疏月雖然下了熱,但傷處卻好得很慢。皇帝幾乎把整個養心殿都搬到了翊坤宮中。每日同幾個內大臣議完事,便在駐雲堂裏處理政務,王疏月養病期間是個很安靜的人,手不方便,她索性連書都不翻,大多時候都穿著月白綢緞的寢衣,靠在貴妃榻上溫順地睡覺。
皇帝很喜歡看她安安靜靜躺在那兒的樣子。
越睡得長久,他心裏越發的安然。政務煩雜,天南地北的事彙於一室,他再勤政,再果斷老道,麵對一汪一汪的天災人禍,也不免要裏內焦灼。但是,無論有多煩悶,停筆抬頭看一眼那個熟睡的人,好像就就緩和了。
那人眉目清秀,白皙的皮膚如霜如雪。襯著窗外的好時節,好光景,像一幅水墨妥帖的畫。頗有歸屬感地躺在他的眼前。
為蒼生謀福祉,為家國謀壯大。也需要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在身邊陪著,才能從龍椅上走下來,活成個人樣。
這段時間,她比平時都要能吃,禦膳房知道皇帝對這位貴主兒的心,紛紛浮上水去。鹿脛湯,豬骨湯,變著花樣的送來,皇帝跟著她一連吃了幾日,吃得又要把牙火給衝上來了,慌得何慶趕忙去找周太醫要桔梗泡水來給皇帝喝。
王疏月卻沒有一點不適的地方,甚至身上連肉都不肯長。
周明也說無妨。說這是養病中心寬所至,對其調養是有好處的。
養病無外乎吃於睡。
吃上不用說了,白日裏王疏月睡時,金翹等人都守著。夜裏卻有些要命。
和皇帝之前遭痘劫的時候有些相似,夜裏睡著了以後不妨,一個抓扯就能痛得紅眼,好不容易堆起來睡意也就全部被趕走了。
這夜,王疏月低頭看著自己攤在被褥上的手指,愁了半晌道:“找根繩子來綁著吧。”
金翹剛放床下帳子,聽了這樣一句話,也不敢說什麼,隻偷偷摸摸地朝皇帝看去。
皇帝已更了寢衣,正坐在王疏月的貴妃榻上看書。聞言白了她一眼。
“你以為朕是你嗎?”
說完放下書,起身走到王疏月身旁坐下。握著她的手腕抬到眼前。
“傷筋動骨一百天的,綁得綁到什麼時候。”
“綁著您能睡得好些。”
皇帝托著她的手細看。
正如周明所說,皮外傷好得很快,榻關節處破皮處的傷口處結的痂都快掉光了。然而青腫卻消得很慢,如今看起來,甚至比之前看起來還要腫得厲害些。
“朕沒關係。”
他聲音放得很平,“你這個手腕,經不起綁。”
正說著,梁安在外頭送藥,金翹接了進來回話道:“萬歲爺,主兒,這是周太醫新給主兒換的藥。說是睡前塗抹,能壓著疼,讓主兒睡得安穩些。”
皇帝鬆開王疏月,從金翹手裏取過那盒藥。
盒子是蜜色脂膏質地,氣味不算太難聞。
皇帝不由笑了一聲:“張得通,賞周明一百兩銀子。”
張得通陪笑道:“是,這氣味是比周太醫從前調的膏子要好多了。”
皇帝點著頭,一麵道:“你們下去。”
金翹忙道:“萬歲爺,讓奴才伺候主兒上了藥……”
誰知話還沒說完就被何慶扯著袖子拽了出去。
皇帝脫了靴,抬腿屈膝踩在榻上。單薄寢衣料勒出他的膝蓋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