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阿哥抿著嘴唇,喉嚨有些發啞。
“兒臣想額娘了……”
王疏月從新將他摟入懷中,輕聲道:“嗯,和娘娘也很想她,這樣,明日你下了學,和娘娘來接你,一道去欽安殿看看你額娘吧。”
提起自己的母親,剛了大半日的孩子終於是忍不住哭了。
王疏月摟著他的頭,一隻手輕輕地撫著他的背。
她明白,這個可憐的孩子,不肯叫她母親的心結,還在自己的生母身上。也許他至今都還信順嬪跟他說過的話,成妃是因為皇帝強要將他過繼給王疏月,才病重去世的。
但這對王疏月來說,早已不那麼重要了。重要的是,他還在她的身邊。
想著,她不由抬起頭來,望向頭頂那第三個“天”匾。
後天不老。
很多東西解釋是無用的,但蒼天看入眼中,人心在下,也是清清明明。
“大阿哥,和娘娘……是你額娘信的人,也是你皇阿瑪信的人。你也信和娘娘,好嗎?”
大阿哥沒有出聲,卻悄悄伸手摟住了她的腰。
上書房外的雨已經停了,風吹雲開,一輪朦朧的月懸於漆黑地天幕上。
大阿哥不再流淚,伏在王疏月的膝上,悄悄地平複著自己的呼吸。身上的披風掉在了地上,王疏月想彎腰去撿,卻被大阿哥扶住。與此同時,他自己彎腰將那披風撿了起來,起身替王疏月係上。
外麵金翹不放心,親自尋了過來,在門前看著這一幕,卻愣了愣,心頭滋味,無以言說。
她記得,臨走前,她跟王疏月說,這宮裏的邪她不信也得信。
她是擔心自己主兒傷心,才跟過來看。
可如今,她又覺得,不信吧,好像也是好的……
第98章 漁父引(二)
長春宮,“怡情書史”內戲台上,南府外學(南府外學也叫內廷供奉,是在南府承接表演的民間藝人,南府裏太監藝人叫‘內學’)陳小樓正在唱新打的《黃鶴樓》選段,他未上油彩麵,隻穿著一身水藍水的單衫子,手執一把黃色緙絲鳳梧牡丹圖紫檀木刻壽字炳團扇,眉眼間盡是戲中深情。
皇後靠在黃綾坐墊上,半閉著眼,看不出來是醒著還是睡著。
孫淼打起簾子進到室內,見隻有西麵的窗戶開著,透著一絲光,落在戲台子上麵。室的氣兒有些憋悶。
“主子……”
她半跪在皇後身旁喚了一聲。
皇後睜開眼睛,卻沒有起身:“怎麼了。”
“淑嬪來了。向您辭行。”
皇後沒有應聲,半晌才慢慢地深吐出一大口氣兒,從那掐得出水的唱聲之中,穿出一句:“傳她進來。”
說著,又示意陳小樓把戲停下。
戲台上的人,用修長的手指壓下扇柄兒,端端正正地朝皇後這邊行了一個禮,起身繞到戲台後麵去了。
淑嬪跟著孫淼走進來。這到是她第一次進“怡情書史”。
皇後從前並不喜歡聽戲,這個地方也就荒著,但不知為什麼,自從王疏月有孕後,皇後卻時常傳南府的人進來唱戲。除了日常去壽康宮問安之外,就隻在宮裏照看三阿哥,外處不甚走動,就連每月初一,十五這樣侍寢的正日子,也不大經心了。
淑嬪看著氣氛陰沉的內室,小戲台上還遺放著一根男子的衫帶。西麵的窗開著,外麵晴暖的日光落在台麵兒上,把剛才踏台板之人的步履痕跡都照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