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尋問牽了牽唇角,有太多話想說,於是霎時間無話可說。往事種種恍惚間全爬上心頭,大片大片的良辰美景裏,交雜著細碎零散的隱忍不愉,越是沉溺享受,越是被硌得輾轉反側,不得安寧。
阮昧知靜靜地看著殷尋問,小孩的腦袋耷拉著,連總是傲嬌翹起的呆毛,也跟著沒精打采地垂了下來,牙關咬緊,眸光晦暗……那樣的表情,大約該被稱之為難過。
阮昧知不禁歎息:罷了,小尋那源自童年陰影的安全感缺乏症短期內怕是無法可醫,就算小尋被自己逼著自省,估計也沒什麼成效。大不了,自己多讓著點就是。
阮昧知抬起手,揉揉殷尋問的頭,溫言勸道:“算了,想不明白就別想了。你還小,感情方麵尚未通透,患得患失也屬平常,我本不該苛求你太多的。是我下手太早,求得太多,揠苗助長了。不急,我會慢慢等你成熟起來……”
殷尋猛地抬起頭,狠狠地瞪著他。阮昧知被殷尋問那淩厲的目光看得心頭一驚,不由得縮回了手,不敢再繼續說下去。
殷尋問卻是忽然放聲笑起來——
“哈哈哈哈……”
殷尋問越笑越厲害,越笑越誇張,他捂著肚子,弓著腰,笑得肚子抽搐,腸子發顫,連五髒六腑都跟著疼痛起來。
“你怎麼了?”阮昧知麵對著這樣的殷尋束手無策,他不明白為什麼殷尋問的反應會是這樣,明明他隻在試圖解開小尋的心結不是麼?
阮昧知焦急又擔憂:“有什麼事你直說就是,別嚇我啊。”
殷尋問從那似乎隨時會笑斷氣的聲嘶力竭中掙脫出來,他扭頭仰望著阮昧知依舊無辜的容顏,眼裏有著某種深不見底的哀傷,他勾起唇角,聲音輕靈得像一個天真無知的幼童:“你都這樣寬宏大量了。我還有什麼可說的?”
阮昧知再度向殷尋問伸出手,試圖掌控住什麼,卻在毫厘的距離前停滯不前,莫名間他幾乎生出一種若是觸碰,殷尋問便會如風化的古籍般片片碎裂隨風而去的錯覺。這種聯想太過可怖,讓阮昧知瞬間湮滅了所有輕舉妄動的勇氣。於是他看著殷尋問背脊筆挺地蹣跚離開,頭也不回。
阮昧知茫然地看著臥室的門打開又合上,低頭凝視著空空如也的掌心,像是企圖從掌紋間窺出事情的脈絡,好讓這失控的事態重回熟悉的正軌。小尋的反應不該是這樣的吧,小尋的反應怎麼能是這樣……
那麼,小尋的反應又該是怎樣?
阮昧知閉上眼,無需費任何力氣,便自腦海中打撈出了想要的畫麵。殷尋問一次又一次地認著錯,真摯誠懇又……黯然。
阮昧知迷惑於記憶中重複的輪回,為什麼基本每次道歉的都是殷尋問?如果總是正確的真是自己,那麼小尋這次又是因何而憤怒。阮昧知嚐試著運用一貫的辦法去分析殷尋問的行為動機,好讓自己不那麼被動,然而一個時辰後,他終於站在空蕩蕩的臥房裏,承認了自己的無力。
殷尋問縱容了阮昧知的索求,助漲了阮昧知的氣焰,讓阮昧知在無止境的勝利中篤信著自己的權威。對於殷尋問,阮昧知根本無需謀算揣測,他大可漫不經心地擺出年長者的姿態,將情人的一切不滿都歸咎於少年人的幼稚不懂事,居高臨下地指點著殷尋問該如何不該如何。
然後殷尋問就會乖乖表現出阮昧知要求的所有品質,無論他有沒有。反正隻要阮昧知想要,他就會給,竭盡全力,在所不惜。
因為太過習慣所以熟視無睹,因為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