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在意,麵露些許委屈,道:“我若不肯答應,大哥便打算因此同我置氣麼?”
十二歲的年齡,雖不算年幼,在此刻的楊勇眼中,卻隻不過是個孩子而已。
孩子般大的年紀,說起這話的時候,當真是有些楚楚可憐的意味;然而也不過十二歲年紀,那玲瓏心思便已然遠勝過許多年長之人了。
楊勇端著藥碗的手頓了一頓,仰頭將湯藥一飲而盡。將藥碗放下,歎了口氣,無心再與他計較這個問題,隻淡聲道:“不過是區區風寒而已,歇息幾日便可,不需二弟這般親自前來。”言語說的客氣,卻也極近生分。
此時大隋初立,一切的明爭暗鬥還並未上演,而楊廣,似乎依舊是那個愛時刻纏著自己的二弟。
楊勇知道自己應當偽裝得並不知曉一切,就如同對待旁人一般,同自己這個弟弟言談嬉笑。然而不知為何,獨獨在這人麵前,他卻不願,也無法裝作全然若無其事的模樣。
而楊廣卻仿佛什麼也沒聽出來一般,一聽他掉轉了話題,便知大哥這是向自己“妥協”了,當即笑彎了眉眼,道:“既如此,那弟弟今日便不打攪大哥歇息了,”頓了頓,“……明日再來。”
說完起身一拱手,仿佛不待楊勇出言製止一般,忙退出掩上了門。
轉頭看著門邊,楊勇微微斂了眉,神情漸漸沉凝下來,冰冷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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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楊勇臥病在床的這幾日,楊廣卻並未如他所言“明日再來”,反而一連數日不見蹤影。打聽之下,才知原是楊堅擬建大興城,任宇文愷為營新都副監,時高熲為大監,順道也派了楊廣跟在一旁,曆練學習,增長見識。
楊廣自幼便聰慧異常,卓越超群,又善於察言觀色,左右逢源,故而無論是父皇楊堅,還是母後獨孤伽羅,對其的偏愛都可謂是不加掩飾的。
命他修建大興城一事,楊勇過去並未在意,然而此刻重新想想,卻也明白了什麼。
此事雖看似與軍政無關,然而大興城日後便將是皇城所在,加之宇文愷和高熲二人都是楊堅身邊的弘股之臣,故而這無疑是個了解民生,連通朝中官員的大好機會。
以楊廣之精明,不會不知,不會不加以利用。
而高熲此人,前世因為反對父皇廢太子而遭到貶斥;至於宇文愷,日後會因其兄宇文忻遭到楊堅的猜忌,而被免官。
這二人,於他而言,著實都是可以善用之人。
重獲一世,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下手為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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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楊勇康複,重新出現在早朝上。
朝上議過些許政務後,楊堅一眼瞥見底下的楊廣,微微挑眉道:“朕記得晉王應已離宮數日,去往大興城探查,如何回來了?”
楊廣一身華美朝服,長身玉立,聞言上前一步,笑道:“這些時日,兒臣雖高大人和宇文大人一道探查周遭地勢山形,獲益匪淺。然而二位大人政務繁忙,兒臣才疏學淺,幫不上忙,便獨自回宮,將所探情形告知父皇一二。”
他這帶著幾分玩笑意味的自謙之辭,立馬讓楊堅微微笑了起來,道:“那你退朝之後,便來禦書房,同朕說說所見所聞。”言辭和藹,不似帝王,倒仿若隻是剩了父親的身份。
“喏。”楊廣笑容明顯了幾分,恭恭敬敬地退後了去。
楊堅環顧四周,目光在楊廣麵前的楊勇身上頓了頓,卻沒有說什麼,隻道:“眾愛卿可還有事上奏,若無事,便就此退朝罷。”
話音剛落,一人卻道:“父皇,兒臣有事上奏。”
循聲一望,正是楊勇。
楊堅頷首,麵無表情道:“太子何事?”
楊勇上前一步,道:“兒臣請求雖高大人和宇文大人一道,前往大興城。”
楊堅皺眉,“太子並不懂土木城營之事,加之朝中本有事務在身,又為何突然有此請求?”
“兒臣這幾日在病中,無意中翻閱《左傳》,閱至其中‘國將興,聽於民’一句大為感慨,思前想後,深覺太子之身當盡力為父皇分憂。大興城建成之後,便是我大隋之皇城,自視至關重要。故而兒臣願為父皇耳目,前去對周遭風土民生探視一二,也好讓父皇安居宮中,無所憂慮。”
這話言語得當,且說中了楊堅的心事。楊堅生性重權,對臣下雖用,卻並非不無猜忌。楊勇此言暗含了願為他眼線耳目的意思,這讓楊堅微微挑了眉,神情緩和了幾分。
見他不言語,楊勇也未再開口,隻是微微側了臉,看向自己斜後方的二弟。
那一眼包藏萬千,讓楊廣覺出了無限的興味。
他嘴角當即挑了起來,笑著上前道:“父皇,依兒臣看,遇事多一個人商量,總歸是妥當些許。大哥既有此心,便還請父皇……允了罷。”
偏生不拿大道理來服人,而隻是隻用略帶孩子一般撒嬌的口吻,仿佛談論的絕非國家大事,隻不過是家常小事罷了。行事作風,果然非同旁人。
隻是在這大殿之下,對楊勇仍稱“大哥”,而非“太子”,這便分明是有違禮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