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5
聽了李嚴熙的反問,景風無奈的閉了閉眼睛,在來之前他就已經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表哥愛寧舒至深,又怎麼可能會原諒讓寧舒幾個月昏迷不醒的凶手?
即使那個是他從小尊敬的長輩又如何,到頭來,都抵不上寧舒的一根手指頭。
“爺爺他已經知道錯了。”走廊裏長久的沉默後,景風的聲音慢慢響起。
李嚴熙抽了口煙,香煙的味道並不好聞,嗆得他眼睛有些發酸,連嗓子眼都幹得差點起火,臉上卻仍是那冷漠的表情,“我沒辦法原諒他。”
他的聲音那麼輕,景風聽了身體卻不由得發軟,被身後的蕭臨眼疾手快的撐住,才沒倒下去。
李嚴熙遊走的視線此刻卻突然定格下來,靜靜的打在景風那張看不出實際年齡的臉上,一字一頓的說:“你回去告訴他,不管寧舒會不會醒過來,我李嚴熙永遠都不會原諒他,若他再有任何動作,這一次,我真的不會再手下留情。”
景風眼裏劃過一絲沉痛,隨即點點頭,“我不會再讓爺爺有機會傷害寧舒。”
李嚴熙聽著他保證一般的話語沒說話,隻是摁熄了煙蒂,轉身進了病房,將景風和蕭臨關在了門外。
時間像蝸牛背上的殼,看似緩慢,卻如同白駒過隙。
秋天的大地總是一片蕭瑟,讓人見了連心底都會泛起荒涼,病房外麵的大樹已然光禿,那些樹葉早已與泥土雙宿雙飛,偶爾有飛鳥從窗前飛過,留下一片若有似無的痕跡。
李嚴熙坐在病房靠窗的沙發上,膝蓋上放著一台筆記本電腦,自從寧舒幾個月前車禍出院後,這裏就成了他的辦公室,他的身材修長,坐在沙發上雙手敲擊鍵盤的姿勢看上去無比別扭,他卻毫無所覺一般,除了隔一段時間抬起頭來看看病床上仍昏睡的少年外,那雙眼睛幾乎就沒有離開過電腦屏幕。
他正在看報表,越往下看英氣的眉頭卻皺得越深,已經接近高山的程度。
這是一份天陽集團上個季度的銷售報表,數據顯示,天陽集團正在負盈利,也就是說,這幾個月來,他們每天都在做虧本買賣,像天陽這樣的跨國公司,數據就是一切,如今這情況很不樂觀。
將筆記本蓋子合上,他走出房間,出門的時候又特意看一眼床上的人,然後才慢慢將門帶上。
匆匆的打了幾個電話後,他又重新走了進來。
床上的少年還是剛才的那個姿勢,安靜的躺在那裏,仿佛隻是剛剛睡著一般,睡相恬靜而安然。
他走過去,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雙手握了少年的手,抵在額間,輕聲呢喃:“寧舒,寧舒,快點醒來吧……求你。”
“……求你。”
那一聲聲的呼喊像從海底湧上來一般,帶著無盡的苦澀和期盼,連窗外的秋陽都不禁黯淡下來,黑暗,漸漸籠罩整片大地。
李嚴熙又在房間的沙發上窩了一晚,醒來的時候,天空還是灰麻麻的,遙遠的天際有淡淡的白色,像魚的肚子,淺淺的帶著些許藍光的白。
他從沙發上坐起來,長時間的蜷著身體睡覺,讓關節泛起劇烈的疼痛,他卻全不在乎,眼睛盯著窗外,眼眸一片深邃。
“李嚴熙。”
黑暗裏,有人叫他的名字,房間裏隻留了一盞燈,昏昏暗暗的,隻能看見一個模糊的影子。
聽著這個聲音,沙發上的男人隻呆愣了一秒,突然從沙發上一躍而起,跑向床邊,卻又不敢靠近,害怕這一次又像以前的很多次那樣,隻是幻聽,幻覺,幻想。
“李嚴熙。”那聲音複又響起,他才小心翼翼的按亮了床邊櫃子上的台燈,溫暖的橘黃色的燈光下,少年清秀的側臉霎時明亮,連帶著唇邊的笑容都變得真實起來。
“怎麼了?不認識我了?”少年見他毫無反應,竟頑皮的眨了眨眼睛,聲音雖仍是沙啞,聽在他耳裏卻如同這世上最美的旋律一般。
這突然而至的意外之喜讓他好半天說不出話來,隻能伸出手去,撫摸少年溫暖的側臉,對方的體溫從掌心傳遞過來,好久好久,他才終於相信,這一次,是真的。
修長的手臂將床上的人輕輕擁進懷裏,像最珍貴的寶物一樣小心而謹慎,男人眼裏泛起模糊的水汽,聲音在安靜的空氣裏像波紋一般起伏不定,卻又溫暖似水,“寧舒,寧舒。”
臂彎裏的少年聽見,扯開唇露出一個好看的笑容,傷口雖仍舊隱隱作痛,卻比不上再次重見光明的喜悅,再次看見這個人的臉,竟是如此幸福的事。
“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橘黃色的燈光很醉人,少年的聲音在這光暈中顯得格外柔和。
男人點點頭,雙手仍沒放開,微微低下頭來親吻少年光滑的額頭,輕聲道:“我覺得好像過了一輩子。”
寧舒笑,雙手緊緊抓住他的衣服,眼睛越過男人寬厚的肩膀望出去,一瞬不瞬的盯著天邊漸漸轉亮的雲層,“我做了一個好長的夢,那個夢很真實,我幾乎以為,那夢裏的我就是真的我。”
“我夢見我媽離開我們的那天,那天沒下雨,可是她的臉上卻全都是水,我爸去追她,但是沒追上,然後我爸就把院子裏種的那些花全都拔了,那些花沒過多久就全都死了,我感覺我爸很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