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兀自在那裏呆立,一旁的封氏卻如同瘋了往甲板旁邊撲去,媚桃眼疾手快,撲過去一把將她拉住,才不至於出什麼危險。然而封氏仍然如同忽然癲狂了一般拚命掙動,隻聽得她口中不住聲地喚他“老爺”,然那人終於不為所動,那詭異蒼涼的調子就一直沒有停過,兩船擦身而過時,那歌聲戛然而止,他緩緩側過身來,嘴唇翕動,似乎對封氏說了句什麼話,因了逆風,邱淩竟似什麼都沒有聽見,卻眼睜睜直見到封氏如遭雷擊一般癱倒在地。
邱淩忙掙上前去和媚桃一起扶住封氏,再轉身時,卻見他已然翩然而去,不由得暗自歎息,這人,到底還是留不住的,隻不過,看著封氏雖然似乎深受打擊,幾近崩潰,但仔細看的話,她眼中的神光卻未散,想來也不至於刺激過深導致瘋癲,那麼,這樣也不錯,以後,慢慢總會好的,她終究會放下這個放下了她的男人,好好地過完後半生。
同媚桃一起安頓好了封氏,艙外的霧氣已經開始慢慢散去,她叮囑媚桃好好照顧封氏,別再讓她操勞,便小心地跨出船艙想略透一口氣,剛轉上甲板,卻見一名本不該出現在那兒的船工正背對著她站立,心中不由得湧起一股奇異的預感,片刻之後,果見那人慢慢地回過身,摘下了頭上的鬥笠,露出一張熟悉的臉,果然,便是餘瑜。
因他未開口,她便也靜靜站立不說話,未幾,他終究還是不敵她的耐力,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出口的卻是一句奇怪的話:“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邱淩略想了想,方才緩緩回道:“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
來人顯然沒有想到她竟真得如此應答,不免有些怔忪,而邱淩也是直到此刻才知道,有的時候,掉書袋有掉書袋的好處,比如,有些不好說出口的話,都可以借著這些前人的警句帶著暗喻說出來。這兩句用在此處,當真是最恰當不過。
想是知道了她的意思,長久的沉默之後,他終於有些撐不住,重新開口,說話已經直白的多了,隻聽得他緩緩地問道:“為什麼我不行?”
邱淩微笑,定定地回道:“不是你不行,是我不行。”言畢,無視他有些蒼白的臉,緩緩轉身:“有勞餘大人遠送,英蓮代家母在這裏謝過了,然送君千裏終有一別,不如就此別過,後會有期。”她回過頭,又看了一眼他的臉,複又施了一禮:“請大人多保重。”
等到她進了船艙良久,都沒有聽見艙外有什麼響動,她擔心著封氏的狀況,便也沒有再對此人此事多加關注,直到午膳、晚膳都用完了,已經入夜之後,才聽見艙外一聲低低的“你也多保重”,跟著外弦傳來一陣水響,伴著櫓聲漸漸遠去。她這才知道,他這一回終於是走了,頓時有一種說不清的滋味漸漸湧上了心頭,大約,他們終究也還是緣盡於此,從此終歸陌路了罷,這樣,也好。
然無論她們的心情如何,身體怎樣,返程的路程依然不緊不慢,如同算過一般精確地循序進行,封氏一病不起,邱淩和媚桃衣不解帶地悉心服侍,不敢稍離左右,功夫不負有心人,封氏終究在路程過了一半的時候慢慢好轉,等到行了一個多月的水路,到了姑蘇的時候,她已經基本恢複了正常。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到得甄家舊宅,早有眾家人來接,邱淩小心服侍,直到又過了兩月有餘,快入秋的光景了,封氏終於完全恢複到了甚至已經開始重新為她張羅婚事的時候,她才終於鼓起勇氣問了她,那日甄士隱說了什麼?現下心中覺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