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猶猶豫豫地問出來,方一問出口便有些後悔,卻不想聽得她如此發問,封氏慘白的臉上卻漸漸扯出一個笑容來,緩緩地道:“這麼些年來,我不過求得一個明白,現下總算是明白了,這樣便好。”
直到最後封氏也沒有說那日甄士隱同她說了什麼,但邱淩卻仿佛漸漸有些明白了她的心思,總之,很多事兒,放下便好,比如,她本來以為,在那一條返鄉的船上,會有兩個人來同她話別,結果,卻隻來了一個,還是她以為很可能不會來的那一個。可見世事不過如同白雲蒼狗,認真就輸了。
日子有功,封氏終於接受了甄士隱從此不會再回家來的事實,慢慢地恢複成了最開始的溫婉端莊,隻是,她那熱衷為邱淩物色夫婿的興致也卷土重來了,並且還有愈演愈烈的形勢。看看地已近深秋,一晃眼就要過年了,等過了年邱淩就十九了,在這時代,已是逼近了適婚女兒的年齡底限了,邱淩終歸不忍封氏難過,不好說出不想嫁人的話,而且,在這世界,她長久以來都是一個人,以後的日子,終究還是不想一個人孤獨地度過。
既然如此,索性不如就聽從封氏的安排吧,聽說那一年給她說親說了一半兒的前街的樸實敦厚的錢家少爺春天上已經娶了親了,直把封氏悔得腸子都青了,頗有些錯失良機的意思。等她去外頭轉悠了一圈兒,預備消消火氣兒再繼續時,過了兩個時辰,卻又喜滋滋地回來了,說那一回拉線的媒婆李媽悄悄地給她說了,這錢家少爺有個新近來投奔他家的表弟十分不錯,雖然沒有什麼家底,但是,人家人長得標致,還接受入贅。
接受入贅啊,這對她們孤兒寡母來說,是多麼美好的事兒,據當時在場的目擊證人媚桃所言,封氏先還矜持著要看看畫像什麼的,聽了這話,隻差沒當場答應,幸而最後獨生女兒的終身幸福還是壓倒了她想當丈母娘的強烈衝動,便還是循例看了畫像,又讓李媽安排著見了人,最後方才終於心滿意足地回來跟邱淩說,不用再想了,就定了那錢家的表公子了,人才模樣,都是良配,最重要的是,人家願意入贅。
咦?這年頭,不是說入贅的男人地位極其低下麼?這樣都竟然還有人願意入贅啊?不是騙子吧?難道是那種要吃軟飯的小白臉?想到此地一向民風還不算是十分彪悍,封氏雖然急著當丈母娘,但在她的事情上卻也是從來都不含糊的,看來此事雖然蹊蹺,但也不會是八字都沒一撇的。於是邱淩就這麼著稀裏糊塗地被安排去了寒山寺進香,其實,她心中明鏡兒似得,明白這不過是變相的相親,封氏到底是疼她,心中再滿意,還是要看看她的意思,便密密安排了這麼個不倫不類的“看新郎”橋段,要她在進香的時候,順便隔著後院茂密的花樹叢悄悄看一眼未來的老公。
於是就這麼著,邱淩在秋日的很有些涼颼颼了的小風中坐在寒山寺後山的一叢秋海棠中間發呆,封氏和媚桃一左一右地盯著她,似乎是生怕她跳起來逃跑了一般。其實,這真的大可不必,她既然打定了主意順著封氏的意思,對這個經過她千挑萬選的夫婿自然已經有了三四分放心了,剩下的,她也有自信可以搞定兩三分,有了六七成的準頭,這一輩子,也就大約可以和和美美地過到頭兒了,這不就挺好的了麼?養養花,種種田,爬爬山,蹚蹚水,看看風景,一輩子,很快就過完了,這原本就是她理想中的生活。
故而,那傳說中的要入贅她們家的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