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老板遵命撤盤換菜,這時門外有人隔著門縫兒朝裏窺探。魏學曾眼疾,大喝一聲:
“誰?”
“是我,”一個約摸三十來歲身著七品官服的人應聲推門而入,於桌前跪了下去,“卑職叩見元輔與魏大人。”
來者是高拱內閣值房中的幫辦文書韓揖。
“你怎麼來了?”高拱問。
韓揖呈上一封文書,說道:“這份邸報天黑才送到,小的看邸報上所言之事有些緊要,故尋到這裏來了。”
“誰送的邸報?”高拱問。
“應天巡撫張佳胤從安慶府傳來。”
高拱接過邸報,匆略看過,頓時臉色大變,他把邸報遞給魏學曾,陰沉地說:“你看看,張居正已經撕開臉麵了。”
“落轎??”
隨著一聲長長的吆喝,八個穿著一色張府號衣的轎夫動作熟練地把那頂藍呢大轎停在張大學士府的轎廳裏。一位年老的長隨早就候在一旁,待轎子停穩,立刻伸手撩開轎門簾兒,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老爺。”
張居正緩緩下得轎來,隻要他一回來,偌大一個張家府宅,就會變得鴉雀無聲。無論是在官場還是在家裏,張居正的不苟言笑是出了名的,有時十天半月,都不能在他的臉上看到一絲笑意。因此,張家的人,上至公子下至雜役,都很怕他。
張居正的大學士府位於王府井大街的紗帽胡同。從皇城的東角門出來,拐上東長安街,再進入王府井大街,不過一箭之遙,而紗帽胡同就在王府井大街進口不遠。隆慶元年二月間,張居正四十二歲的時候,由翰林院掌院學士晉升為吏部左侍郎兼武英殿大學士。數月之間,由一個五品文官驟升為二品重臣。原先的住宅頓時就顯得寒酸了,於是,就托人覓下了這一處新的居所。這裏原是一個工部侍郎的住宅。那位侍郎是蘇州人,好治園子,因此把這一處住宅弄得很有點江南園林的味道。大院占地約略有十畝之多,分前後院,後院為眷屬住所,前院為宴飲會友之地。隔開前後兩院的,是一個約有四畝多的花園。亭台樓閣,不失為居家勝景。張居正覓宅子時,正好這位侍郎致仕要回蘇州老家。於是一說即合,老侍郎一來慶幸名園有主,二來也樂得巴結眼看就要當“閣老”的重臣。於是隻要了張居正二萬兩銀子。這座院子,按當時京城的價格,不說十萬兩銀子,八萬兩是絕對好賣的。如此賤賣,張居正甚是過意不去,執意要加價,怎奈老侍郎死活要做這個人情,半推半就,這樁交易就成了。張居正買下院子後,又根據自己的愛好,略加修葺整理,再搬過來住下,不覺過了五年。
從轎廳到前院之間,還有一個過庭。雖然節令已過清明,江南已是一派柳條青菜花黃的春景。可是北京城裏,樹枝兒才剛剛破綠,過庭正中的這棵老槐樹,也隻稍稍篩下一點春意。倒是庭角的一株春梅正金燦燦開得茂盛,院子裏彌漫一股幽幽的馨香。在皇城困了半個多月未曾回家的張居正,此刻沒有心情觀賞它。他勾頭穿過庭道,徑直走到後院,卸去官服、官帽,換了一件居家所穿的藏青葛布道袍,頭上戴了一頂明陽巾。在後院客廳裏坐定,和夫人一起,依次接受了敬修、嗣修、懋修、簡修四個兒子的請安。張居正一共有六個兒子,除上述四位外,還有七歲的允修,五歲的靜修兩個。問了幾個成年兒子的學習情況,便一起用過晚膳。 本 作 品 由 思 兔 在 線 閱 讀 網 友 整 理 上 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