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漢雖然每天都會見到達官貴人的出行儀仗,但從未打過交道,如今王九思把大轎子歇在他家門前,並咄咄逼人說他撒謊。方老漢頓時慌得六神無主,正在這時,方大林從裏屋三步並作兩步趕了出來。
“有何事?”方大林瞅了王九思一眼,劈頭問道。
“你是誰?”王九思反問。
“這是犬子……”
方老漢賠笑介紹,方大林搶過話頭,硬聲硬氣答道:“我叫方大林。”
“方大林……唔,你就是方大林。”王九思問身邊皂隸,“他的女兒叫什麼來著?”
“雲枝。”
“方大林,你把女兒藏到哪裏了?”
“送回開封府了。”
“娘的,你爺兒兩個都是鴨子死了嘴硬,小心別惹得爺生氣。”王九思獰笑著,收了手中扇子朝燈籠一指,“這上麵的字,認識麼?”
方大林瞟了一眼,答道:“認得。”
“認得就好,”王九思雙手往後一剪,一邊踱步,一邊玩著紙扇說道,“欽命煉丹,你是京城裏頭的百姓,自然知道什麼叫欽命,征召你家女兒雲枝。這就是欽命,你把女兒藏起來,這就是違抗欽命。違抗君命是多大的罪,你知道麼?”
王九思擺譜說話時,左鄰右舍過往行人已是聚了不少,把個巷子口堵得水泄不通。方大林見有這麼多人看熱鬧,也不想裝孬種讓人瞧不起,於是亢聲答道:
“回王大真人,小人知道違抗君命可以殺頭。但小人並沒有違抗君命。”
“你把女兒藏了起來,豈不是違抗君命?”
“皇上頒旨征召童男童女不假,可聖旨裏頭,並沒有點明要征召我家雲枝。”
“你,”方大林這一狡辯,竟讓王九思一時搭不上話來,頓時惱羞成怒,恨恨罵道,“你這刁鑽小民,不給點厲害給你看看,你就不相信頸是豆腐刀是鐵,來人!”
“在!”
眾皂隸一起頓了頓手中水火棍,答應得山響。
“把這小子鎖了。”
“是!”
立刻幾個皂隸上前扭住方大林,拿住木枷就要往方大林頭上套。
“你們憑什麼拿我?”方大林扭著身子反抗。
王九思上前,用扇柄抵住方大林的喉管,惡狠狠說道:“爺專門治你這種強頸驢子,進了大牢,站站木籠子,你就老實了,帶走!”
看著王九思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方大林氣得七竅生煙,一時也顧不得危險,竟“呸”地一聲,把一包痰吐到王九思臉上。
這一下闖了大禍。
“打!”
王九思接過皂隸遞過來的手袱兒揩淨痰跡,一聲怒喝,早見眾皂隸一起舉棍劈頭蓋臉朝方大林打來。方大林頓時被打翻在地一片亂滾,滿頭滿臉是血。
“打,往死裏打!”
王九思猶在狂喊。其時方大林躲避棍棒,已自滾出胡同口躺到了王府井大街,眾皂隸接了王九思命令仍不放過,一路追著打過來,可憐方大林頃刻之間皮開肉綻,七孔流血便已斃命。
眼看一個活生生的人被打死,圍觀的人群可不依了。他們把欲登轎離去的王九思團團圍住。正在雙方僵持不下的當兒,張居正的大轎抬了過來。
聽罷方老漢的哭訴敘述,張居正感到事態嚴重。心中忖道:“兩天前我曾為這妖道之事挨了皇上的訓斥。現在如果再管這件事,要麼就為王九思開脫,這樣就會大失民心,遭天下士人唾罵。要麼就秉公而斷,嚴懲王九思草菅人命的不法行為。如此來又會引火燒身,如果一旦得罪皇上,自已本來就岌岌可危的次鋪地位恐怕就更是難保了。”正在左右為難之時,恰好巡城禦史王篆聞訊趕了過來,他本是張居正的幕客,平日過從甚密,被張居正倚為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