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綸覺得再也不好隱瞞,索性直話直說:
“請叔大兄放心,咱沒動用公家一厘銀錢,這幾個人的月俸銀,都是咱用自家積蓄支付的。”
“子理兄,你這是……”
張居正本想說“婦人之仁”,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怕傷害譚綸的自尊。
譚綸聽了半截子話,半天沒等到下文,隻得又接著說道:“叔大兄,武臣們鬧事,沒有幾個是衝著你的,他們多半是為自家生計著想。”
見譚綸一味地偏袒部屬,張居正長歎一聲,明是體恤暗含譏諷地說道:
“京師那麼多駐軍行轅,武臣少說也有好幾千人,你子理兄個人積蓄有多少銀子,照顧得過來麼?”
“能做多少就做多少,”譚綸已明顯感到了張居正的不滿。他倆共事多年,從未發生過齟齬,這次他依然不想鬧僵,便又自打圓場說道,“當然,這些武臣鬧出這麼大事來,幹擾了首輔的政令,咱這兵部堂官,也深感不安。”
“這事與你沒關係。”張居正趕緊申明。
“怎麼沒關係,屬下鬧事,是堂官管教不嚴,咱已想好了,今夜裏寫一份自劾折子,明天就送呈皇上。”
譚綸一臉峻肅,完全沒有做戲的樣子,但張居正仍覺得這位老朋友是在負氣。也不想多作解釋,趁勢說道:
“自劾的折子你也不用上了,但那七位武臣必須聽參,等候處理。”
“那,帶頭鬧事的章大郎怎麼辦?咱聽說他躲進北鎮撫司,怎麼著也不出來。”
譚綸的嗓門陡地高了起來,一直默不作聲的王之誥這時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冷靜點。張居正瞅著譚綸漲紅的臉膛,卟哧一聲笑了,對王之誥講:
“告若兄,你看,子理兄今天好像是故意來和我鬧別扭的,你看他這副樣子,無異於沙場點秋兵。”
一句玩笑話,屋子裏的氣氛頓時緩和了下來,譚綸轉怒為笑,自嘲道:
“咱拿章大郎作擋箭牌,是想著你這首輔,應該槍打出頭鳥。”
“請子理兄放心,章大郎一定會繩之以法,捉拿歸案,”張居正收斂了笑容,斷然說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他一個章大郎。仆知道你子理兄的心思,認為章大郎後頭有一個邱公公,邱公公後頭還有一個李太後。因此仆處置起來會手下留情,這一點你盡可放心。事情再棘手,仆也決不會徇私情而放縱罪人。今天我請告若來,也就是為的這個,章大郎一旦捉拿歸案,立即三堂會審,鞠讞定罪。刑部應就儲濟倉械鬥立即展開調查,事涉兵部之事,還望子理兄多多配合。”
譚綸雖然鬧點意氣,但見張居正決心既下,也不好再說什麼,隻得點頭答應。王之誥已隱約感到張居正要利用這起突發事件大做文章,以期建立起首輔權威。他承認自己的這位親家是個鐵腕人物,既下決心要做某件事情,就決不會改變初衷半途而廢。他想了想,說出了自己的擔心:
“人臣循令而從事,這是千古定例。刑部護法矯奸,本是題中應有之義。章大郎一案,刑部一定會盡力辦好。但儲濟倉械鬥,本因胡椒蘇木折俸引起,若官員的月俸銀得不到保障,即便處置了章大郎,恐怕還會有新的禍事發生。”
“告若兄言之有理,”張居正長籲一口氣,憂心忡忡答道,“仆曾與王國光認真磋商,他說,千難萬難就這兩個月。”
王之誥一驚,問:“怎麼,折俸得兩個月?”
張居正沉重地點點頭,譚綸看著張居正眉心裏蹙起的疙瘩,知道他承受的壓力,心裏頭憋著的那股子氣不知不覺也就消了。此時,一個念頭從他腦海裏掠過,也不及斟酌,就索性講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