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吏部尚書是隆慶八年的進士,今年已經七十二歲了。在朝廷現任的大九卿中,就數他的資格最老年紀最大。他嘉靖三十三年就當上了兵部尚書,十年後又改任吏部尚書。隆慶二年因受徐階的牽連而致仕。兩年後高拱接任首輔時又被召回,因吏部尚書被高拱兼任,楊博隻得改任兵部尚書。吏部尚書俗稱天官,大九卿擺在第一。由吏改兵,對楊博來講就有點貶的意①
楊博說著就起身吩咐備轎。陸樹德本希望能看到楊博有一個明確的態度,可是這老頭子說了幾句油光光兩不挨邊的話,讓陸樹德既感到有點希望又覺得不踏實。時候又不早,他隻得怏怏告退。
卻說楊博乘了八人大轎,從他所居的方巾巷出來,大約二三百步往右一拐,便上了東長安街。這時候卯時已過了多半,大街上車迎轂擊熙熙攘攘正是鬧熱。天官出行雖有幡傘導引瓜鉞開路,怎奈路上人多還是快不了。楊博倒也不催,索性放了轎簾閉目養神??目是閉了,神卻不能養。他一門心思還在想著陸樹德的話。
自四天前小皇上例朝當庭宣布即刻實行京察,這些時應天順天兩京各衙門已是亂成了一鍋粥。說它亂,並不是表麵上那種能夠見得到的嘈嘈雜雜鬧鬧哄哄的局麵。事實上較之以往,衙門裏倒是冷清多了。往常上班點卯之後,官員們便三個五個紮堆湊在一起雲天霧地吹大牛。從某大臣上朝也舍不得脫下馬尾裙到某親王吃海狗腎吃成了癆病;從尼姑偷漢子的絕技到和尚吃花酒的本領,逮著什麼諞什麼,一諞就是半天,倒把正事都丟在了一邊。現在卻不一樣。官員們不管有事無事,都在自己的值房裏正襟危坐,既不串門,也不交頭接耳。更有那些在肥缺上或者在要緊衙門裏當值的顯官,往日裏神氣得不得了,見了人像隻大肥鵝一樣頭昂到半天,如今也縮了氣兒軟了脖子,逢人打招呼都成了笑臉菩薩。這皆因京察的聖旨既出,兩京官員無論大小都得考慮自己的升降去留。在這關乎前途命運的非常時期,誰能不著急?誰又還有閑心插科打諢說笑話?連前些時因胡椒蘇木折俸引發的風波,多數官員們大發牢騷,甚至有的人蠢蠢欲動想鬧事。如今也都成了霜打的茄子,蔫了。所以,前頭說的亂,是亂在兩京官員們的心裏。
究其因,官員們的慌亂主要是心中沒有底。誰都知道十歲的小皇上當不了什麼家,真正決定眾官員命運的還是新任首輔張居正。這種情勢下,針對張居正的各種各樣的猜測紛紛出籠不脛而走。譬如魏學曾與王希烈的擔心,六科廊言官的分析,甚至更有危言聳聽者,楊博都不知聽了多少。因為隔著輩份,楊博與張居正並無深交。但同在政府多年,特別是在最近兩年任兵部尚書期間,與內閣中分管兵部的張居正有著較多的接觸。他對張居正的練達思想行事風格還是有相當程度的了解,他雖然不敢保證張居正不會利用京察排除異己,但他更認為張居正這一舉措有其更為深遠的意義。在這一點上,不僅僅是他,兩京稍有資曆的官員都應該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