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段(1 / 3)

作痛。憑心而論,她對嘉靖老皇帝沒有敬愛而隻有憎恨。但因為她的特殊身份,要讓皇室和諧,母儀天下,她隻能把這種恨深埋心中。但深藏不露並不等於冰消瓦解。這股子睚眥之恨,始終還在心中作祟。她一直找不到泄憤的途徑,因此靜夜無人時,她常常會無端地怒滿胸臆。今天,一如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公然發泄對嘉靖皇帝謗佛毀佛的不滿。她的心底深處,那一點真情頓時間爆發膨脹……但即使心如沸鼎五髒若焚,她仍不忘克製與掩飾。沉吟有時,她便借品飲茶水之機壓下心火,並掏出黃綾繡帕輕輕地拭了拭雙頰,然後威嚴自重地喊了一聲:

“馮公公。”

“奴才在。”馮保趕緊起身。

李太後用力放下茶杯,正色問道:“誹謗先帝,按大明律,該當何罪?”

“這……”

馮保看看李太後,又看看一如,不知如何作答。一如吐盡心中塊壘,已是如釋重負。太後這種反應,早在他預料之中,便坦然答道:

“訕謗先帝,可處大辟之極刑,但老衲方才所言嘉靖皇帝所作所為,沒有一句是訕話,更沒有一句是謗言。”

李太後冷冷一笑,斥道:“和尚妄言,咱且問你,朝中皇帝與西天如來,哪一個為大?”

一如一愣,他沒想到李太後會問出這麼個刁鑽問題,好在他慧根通透法養深厚,立即不加思索答道:“這個不好比擬,一個是人王,一個是法王。人法對壘,必然天道阻滯,災害頻仍。人法和諧,則天地曉暢,萬物昭蘇。人可欺法但法不欺人,人若違法則必遭報應。”

“唔,這話聽起來倒有幾分道理。”

“就是沒有道理,太後今天也不能處置老衲。”

“這是為何?”

“因為老衲有言在先,請得太後懿旨,恕言者無罪。”

李太後本來就是做戲,見一如如是說,便淺淺一笑,說:“老和尚不愧是得道之人,心機甚深。”

“太後若肯虛懷納柬,老衲還有一言忠告。”

“講。”

“如今宮廷內外傳言,太後是觀音再世,這並非妄言,天降大任於太後,望能匡正世廟遺毒,廣結佛像,讓我大明之皇天厚土,重凝大乘氣象。”

“如何廣結佛緣?”

“把世廟所毀之寺盡行恢複重建。”

李太後蹙眉思索了一會兒,說:“這事兒得從長計議。”說著站起身來準備返宮,忽然門外有人來報:

“啟稟李太後,武清伯李老太爺求見。”

“啊,快請!”

李太後即忙肅衣整冠。一如師傅適時告退。一會兒,隻見一位約摸六十歲左右身著輕綃蟒衣的幹瘦老頭兒風風火火走了進來。他一眼瞥見李太後,頓時情緒激動又顯得局促不安,這便是李太後的父親武清伯李偉。按國禮,他應該給李太後下跪,按家禮,李太後又該給他下跪,這正是李偉的為難之處。李太後大約看出了父親的尷尬,主動起身給父親蹲了個萬福,親自把父親扶到一張藤椅上坐下,說道:

“爹,這裏不是宮中,又沒有外人,您不必拘禮。”

“好,好,咱聽閨女的,”李偉忙不迭聲回答。

“爹,你怎麼來了?”李太後問。

“聽說你來昭寧寺燒香拜佛,咱特意趕過來相見。搭幫著咱也在菩薩麵前磕幾個頭,燒一爐香。”李偉回答,接著東張西望,看到客房裏陳設琳琅滿目,每一件都非常考究,不由得羨慕地說,“這和尚們的鋪排,竟如此華貴,咱武清伯府上,比起這裏來,不知道寒酸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