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徐爵是火攻紙子鋪,樂得做人情。遊七既半推半就收了兩百兩銀子的見麵禮,郝一標憑著商人的機敏,斷定這個遊七也是個見錢眼開的主兒。因此便想趁熱打鐵把這層關係拉緊。所以,當徐爵來約見時,郝一標求之不得,便精心準備了這頓晚宴。不過,他萬萬沒想到,今番會見,遊七竟是秉承主人之命而來的。這次胡椒蘇木折俸,郝一標已花去了一萬多兩銀子,那些王侯勳戚以及重要衙門的堂官,凡他認識的,他都花高出幾倍的價錢收購了他們的蘇木胡椒。現在,首輔大人卻拐個彎兒要他“救濟”那些八不相幹的窮官,這實在是他不願做的事。商人天生的習性,就是隻肯做錦上添花的事,任何時候決不肯雪中送炭。但轉而一想,若是做了這個“傻事”,從而贏得新任首輔的信任,就等於打開了一個金庫??偌大朝廷,一年中該有多少生意,隨便那裏切一塊兒給他,就是一筆巨大的財喜!思來想去,郝一標心中有了底。便故意扯開話題,嚷嚷道:“這事兒待會兒再論,今兒個晚上,咱哥兒們先玩好,你說呢,徐爺?”“對對對,先玩個痛快。遊老兄,你那點事兒,郝老弟知道安排,先入鄉隨俗吧。”徐爵粗中有細,鬧嚷中,已把球踢?踢給了郝一標。遊七心雖然懸著,但也不好拂徐郝二位的意思,他習慣地摸了摸嘴角那顆朱砂痣,一咬牙,硬撐出一股豪氣來說:“徐兄,你說怎麼玩,今夜裏愚弟聽你的。”徐爵魚泡眼一眨,笑道:“老遊總算肯同流合汙了,郝老弟,你安排。”看得出,徐爵與郝一標的交情非比一般。兩人都是京城裏數得著的大玩家。郝一標對徐爵的每一個眼神都能心領神會。他有心讓遊七開開眼界見個世麵,便問道:“楚濱先生,你看是喊小唱還是粉唱?”遊七雖然極少進入娛樂風月之地,但畢竟居京多年,揀耳朵也揀到了不少東西。他知道京城裏玩家,呼孌童為小唱,歌伶為粉唱。但小唱他隻是聽說,還從未見識過,於是反問:“怎麼,這淮揚酒肆裏也有小唱?”“老遊這才是少見多怪,如今小唱在京城裏何處沒有?”徐爵嘴一癟,接著說道,“不過也難怪,張閣老平常把你管得太嚴,看來,今兒晚上,咱哥兒倆要給你啟蒙了。”郝一標嬉嬉一笑,頓時滿臉都是淫邪,他對遊七說:“這淮揚的小唱不算太好,但也有幾個差強人意,不過都是南唱。”遊七答:“小唱自然是男的。”郝一標笑著糾正:“咱說的南是南方的南,而非男人的男。南唱是寧波幫,近兩年時興北唱,這北唱大都出自臨清。”“南北兩唱有甚區別?”遊七好奇地問。“區別當然有,”郝一標答,“南唱衣裳豔麗,臉上擦脂粉,扭怩作女態。北唱天姿清秀,調笑可人,是地道男色。”“還有呢,”徐爵眯著魚泡眼作補充,“這北唱十之**屁股都肥嫩,與他來事,隻感到肉墩墩的甚是快活。有兩句話單道這妙處。”“哪兩句?”“三扁不如一圓,操屁股勝似過大年。”兩人繪聲繪色的描述,把遊七撩撥得**燃熾,他咂巴著嘴唇歎道:“沒想到這裏頭還有這大的學問。”“要不,找幾個小唱來?”郝一標問。“這裏頭有沒有北唱?”遊七問。“沒有,淮揚酒肆,豈容北唱進入。”遊七一想到南唱塗脂抹粉作女人態,心裏頭便起疙瘩,他說:“既沒有北唱,今夜裏就免了。”“也好,看來楚濱先生同咱一樣喜歡北唱,趕明兒找個地方,讓你盡享北唱之樂。”郝一標許下這個諾,又說,“看來,今夜隻能招粉唱了。”“好吧。”遊七點點頭。“喊那一路的?”“這也有講究?”“有,”郝一標又津津樂道介紹起來,“天下妓女,各地叫法皆有不同,在京城就叫粉唱。卻說粉唱既有官妓,也有私窠子。官妓都是獲罪官員的女眷或俘獲虜敵的妻女,歸教坊司管轄,年紀有大有小,美醜參差不齊。其品質遠遠比不上私窠子。私窠子都是鴇母四處物色十歲左右的女娃兒,買來精心培養,讓其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無一不會。且接人待物舉手投足都極有韻致,三五年後讓其出道,一般都能名動一時。由於培養方法不同,色藝標準不同,招徠客人的路數不同。粉唱也分有四大流派,即大同婆姨、泰山姑子、揚州瘦馬、杭州船娘。”“這四大流派有哪些不同?”遊七問。郝一標正欲逐一介紹備細說了,徐爵把他攔住,說道,“老遊,你若這麼問下去,郝老弟跟你說上三天三夜也沒有一句重複,幹嚼舌頭沒意思,幹脆要幾個粉唱來如何?”遊七吞了一口口水,幹笑著,那樣子是巴不得。郝一標說:“這酒肆裏原是揚州瘦馬的地盤,為了接待尊兄,前幾天,我專門派人從泰山鬥姥宮弄了幾個姑子下來。”遊七心想泰山離京城少說也有七八百裏,郝一標此舉一是說明他交友之誠,二來也證明他財大氣粗,手眼通天,於是說道:“郝老板如此奢費,隻是在下孤陋寡聞,不知泰山姑子是何來曆。”郝一標接著就介紹了泰山姑子的來曆。唐宋兩朝以降,泰山就是名聞天下的道教名山。國朝以來,特別是嘉靖皇帝崇尚道教之後,這泰山的宮觀香火越發地旺了。來山上進香的遊客,一年四季絡繹不絕。特別是春秋兩季,朝天門陡峭的山路上真個是摩肩接踵人如流水。香火既濃人氣就旺,如此一來,那隨著人氣走的鶯花事業也跟著蓬勃了。泰山腳下,處處是密戶曲房,裏麵住的都是妓女。這些店房有一個糊弄人的總稱,叫戲子窩。每天,各戲子窩門前,妓女皆倚門賣笑挑逗遊人。眾多香客登山之前,先已被這戲子窩的千般旖旎百種綢繆所迷醉。許多香客倒把敬香當成應景兒的事,登到山頂上把香一插,就慌著下山往戲子窩趕。這般情形,弄得山上一班道人心裏頭很不舒服。卻說登山盤道東側有一處聲聞遐邇的鬥姥宮,原本就是女道觀。嘉靖三十年後,這觀裏老道長仙逝,接任的坤道叫靜塵。自她主觀後,鬥姥宮風氣為之一變。首先,她把鬥姥宮兩廂房重新裝修,用以接待敬香的遊客,並別出心裁創設了賀席酒。其意是恭賀燒香的人求子得子,求官得官,求利得利。大凡敬香的人,有誰不想得個好兆頭。因此這本來還算清靜的鬥姥宮一下子變得門庭若市了。這還隻是表麵,更有一般妙處是,靜塵讓三十歲以下的道姑重新蓄起發來,設計眉眼學習彈唱,為吃席的客人佐酒。這些年輕道姑連穿戴都改了,都穿著一色的蓮瓣精葛緇裙,衣皆長領,以元緞為滾邊,項間金練璀燦,時露於外。這種打扮既不失出家人的莊重,又平添了幾分俏雅。她們接待吃賀席酒的香客,未及彈唱,先已眉目傳情。男人們至此,哪有不手軟腳麻心蕩神弛的理?一般的香客,由這些道姑們陪著吃頓酒也就了事,遇著那舍得大把花錢的施主或者極有來頭的公門中人,晚上她們也可在廂房伴宿。久而久之相沿成習。這鬥姥宮的生意竟比山下戲子窩強了千百倍。“泰山姑子”也就成了香客們的垂涎之物。俗話說前麵烏龜爬出路,後麵烏龜照路爬。眼見鬥姥宮生意如此興隆,原先的戲子窩便依著葫蘆畫瓢,不多年間,那些曲戶密室錦窗綺帳的戲子房便都改成了青瓦低簷尊爐清供的道觀。倚門調笑的歌伎也搖身一變成了莊衣素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