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用成,你說,為何短了五千兩銀子?”
楊用成支吾道:“這……”
“是各道觀不如期上交?”
“都、都交上了。”
“是解銀路上遇著了強盜?”
“沒,沒。”
“那銀子呢?”
“銀子,”楊用成抬頭看了一眼張居正,見這位首輔冷若冰霜目光灼人,又嚇得把頭埋了下去,囁嚅道,“稟首輔大人,這五千兩銀子,肯定有去向,隻是卑職來戶部前,咱禮部堂官作了交待,不讓卑職說出。”
“啊,原來這裏頭還有貓膩,”張居正冷冷一笑讓人不寒而栗。接著明知故問道,“禮部哪個堂官?”
“左侍郎王大人。”
“王希烈,”張居正與王國光對視了一眼,更感到其中大有蹊蹺,頓時逼問得更緊,“你現在回話,五千兩銀子究竟去了哪裏?”
“這個,這個,”楊用成急得語無倫次,“還望首輔直接去問,嗯,去問王大人。”
“我現在問的是你,你必須回答!”
張居正咄咄逼人,字字吐火。楊用成前胸後背早已是冷汗浸浸。情知扭捏不過,隻得道出事情原委:今年五月,隆慶皇帝病重時,曾派出八名太監率隊前往八座佛道名山敬香禳災祈福。派往泰山一隊的領隊,是李貴妃所居慈寧宮的管事牌子邱得用。這一行人到達泰山後,一應接待費用都由泰山提舉衙門支付。敬香既畢,邱得用提出要給陳皇後帶點禮品回去。楊用成哪敢不辦?遂與隨邱得用一道前來的禮部差官商議,一共置辦了三千兩銀子的禮品讓邱得用帶回京城。這樣連同接待費用一塊,大約花掉了五千兩銀子。禮部差官回來後將此事向當時的部堂高儀作了稟報。高儀雖然心下不快,但錢既然已經花了總得設法出賬,於是將此事告訴高拱尋求解決。高拱口頭答應從今年的香稅銀中列支。楊用成此次押解香稅銀來京,先到禮部向暫時負責的左侍郎王希烈說明此事。王希烈一聽就感到這裏頭大有文章可做。他心中盤算,王國光眼下是滿世界找財源,為一兩銀子恨不得掘地三尺,對這五千兩銀子的去向他定然要追查到底。但這筆錢既然花在李太後身上,誰來追查都不消怕得。王國光如果一定要打破沙鍋問到底,勢必就會得罪李太後。眼下李太後權傾天下……想到這裏,王希烈巴不得王國光追查這件事而惹起李太後的肝火,於是向楊用成麵授機宜:“如果王國光問起那五千兩銀子的下落,你無可奉告。他若緊追不舍,你就把責任推到我這裏來,讓他直接來找我。”楊用成生性愚憨,又是個馬屁精,除了自家上司,恁誰都不認。王希烈的話對他來說就是聖旨。因此今日來戶部本就抱定了不吐實情的宗旨,所以根本不買王國光的賬。若不是張居正來得及時,他早就一摔袖子走了。
楊用成磕磕巴巴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講了個大概。他當然不知道王希烈想借此鬧事的險惡用心,隻當是兩部之間的齟齬,因此執行本部堂官的命令忠心耿耿。張居正聽罷暗暗吃了一驚,沒想到五千兩銀子後頭還藏有這等玄機,頓時把王希烈的蛇蠍之心更看得透徹。他腦子一轉,說道:
“楊用成你且起來,在戶部裏找間房,將這件事的始末情況寫成帖子交來。”
“是。”
楊用成跪了這大半個時辰,已是腰酸腿疼,爬起來一瘸一瘸隨著段直出門找房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