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認得這碇紋銀是內府出品,越發覺得這事蹊蹺。心想來者所求也不是什麼難事,加之有這大一碇紋銀可賺,便點頭應允下來。第二天他如計行事,展示他鐵嘴功夫,說話緊扣字意絲絲入扣,把遊七交待之事當成“玄機”說出,被李太後母子驚為天人。當天夜裏,遊七又去李鐵嘴那裏討了回信,張居正聽了將信將疑。現在聽了這道聖諭,才相信李鐵嘴所言不誑。想到如此大的一個難關,竟能憑借一個江湖藝人的油嘴度過,心裏頭不但不感到輕鬆,反而更增添了沉重的負疚感。
如果說第一條聖諭讓他心安,第二條聖諭更是令他難抑激動。問墨雖是小事,但從中可以看出小皇上又把他當“師傅”對待了。這小小的變化,預示著李太後對他曾一度動搖的信任感又重新恢複。他望了望乾清宮的方向,沐浴在燦爛秋陽下的紫禁城,此刻蔦蘿不動、纖塵不飛。他的心情頓時恬適下來,略一沉思,就援筆伸紙,寫出如下揭帖:
仰望吾皇陛下,臣張居正僅就聖諭問墨一事,恭答如下:
臣所用之墨,名水晶宮墨,蓋歙人汪廷器所製。廷器自號水晶宮客,家富而好文雅,與士大夫遊,每年製善墨相贈,然所製僅數十挺,故坊間無售。
曾聽友人言,文晶宮墨製法特精:用上好純正鬆煙,幹搗細篩,每一斤煙兌膠五兩,浸?皮汁中,?皮即江南石檀木皮也。其皮入水綠色,既解膠,又益墨色。煙浸之後,又用雞子白五枚,珍珠麝香各一兩,皆別治合調,鐵臼中搗三萬杵,可過而不可少。
大凡墨以堅為上,古墨以上黨鬆心為煙,以代郡鹿角膠煎為膏汁而和之,其堅如石。此為易水人祖氏所創,祖氏乃唐之墨官也。其後有汪超者得祖氏真傳。唐末與其子延?遷居來歙,此乃廷器先祖也。論者言廷器製墨其堅如玉,其香如蘭,其紋如犀,長不過尺,細如箸。用三年乃盡,其磨處邊際似刀,可以截紙。用其墨書版牘,歲久牘朽而字不動,皆言其堅也。
寫到這裏,張居正把值房書辦姚曠喊了進來,問他:“所存水晶宮墨還有幾挺?”
“兩挺。”
“好。”
張居正答應一聲,又寫了下去:
臣所用水晶宮墨,從翰林院學士許國處得來。許為歙人,學問精湛,為士林推重。皇上經筵,臣所選講師三人,許國是其一也。臣所存水晶宮墨尚有兩挺,現呈獻皇上試用,若稱聖意,可諭旨歙州知府,列水晶宮墨為專貢。張居正伏拜。
寫畢,張居正檢查兩遍並無紕漏,便吩咐姚曠:“你將這份揭帖連同那兩挺水晶宮墨封好,一並送到司禮監轉呈皇上。”
姚曠剛走,張居正身子都未挪動,就開始翻閱由司禮監送出的待擬票的奏折。第一道折子,是南京刑部右侍郎施?的獻言,其中一段寫道:
祖宗設立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謂之法司,其責糾正官邪、清平獄訟也。設立東廠、錦衣衛,謂之詔獄,所以緝捕盜賊、詰問奸宄也。夫職業之廢,謂之曠官;職掌之奪,謂之侵官。今後凡貪官冤獄,仍責之法司提問辯明。若有隱情曲法,聽廠衛勘查報上。凡盜賊奸宄,仍責之廠衛緝訪捕獲,然必審問明白,送法司擬票報上。唯其法司與廠衛職責分明,方能事體允當,各衙值事不至混亂。
讀完這道奏折,張居正放下,又拿起另一道來讀。這道折子是山東道禦史謝柬之寫的《陳時事疏》:
……今民力日困,府庫日空,乞敕各部備查近來比隆慶初年相比情況:如吏部新增多少文職官吏,戶部新增各官並各王府俸祿幾何,禮部新增供應並祭祀賞賜等項各有多少,兵部之新增軍職並柴薪皂隸多少,工部新增工官並營造料價多少。各部應逐項清查總數上報,如此可以革冒濫貪墨之弊,量入為出,止各衙門攀比妄費之心,懇望人主親加裁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