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後微微閉著眼睛陷入沉思,過了好大一會兒,才慢啟朱唇緩緩問道:
“馮公公,你也以為咱是觀音再世?”
“當然。”馮保趕緊回答。
李太後突然睜開眼睛,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道:“這個趙金鳳,還是不能輕饒!”
“啊?”
馮保大吃一驚,李太後的強硬態度令他始料不及。隻聽得李太後繼續說道:
“皇上還是個孩子,如今宮中任何一件事情的處置,都會對他產生影響。太監宮女結成對食兒,不管怎麼說,也算是淫亂之事。若不嚴加懲處,就會誤導皇上,這個壞頭不能開。”
“那,太後的意思是……”
“也不必銅缸蒸人,那太殘忍,你現在就去東廠,賜趙金鳳一條白綾吧。”
“是。”
馮保灰著臉,正欲起身告辭,李太後又喊住他囑咐道:“不要難為趙金鳳,讓她梳洗穿戴。告訴她,咱會讓昭寧寺的一如和尚,給她做一場法事,念經超生,去吧。”
馮保走出乾清宮,再一次讓他體會到什麼叫“天威莫測”。不過,這天威不是來自皇上,而是發生在雍容華貴的李太後身上。“她要是想當皇帝,隻怕武則天還得遜她三分。”他這麼思慮著,不覺走出了乾清門。抬頭一看,見平台門口站著周佑,便問他:
“你為何站在這裏?”
周佑指了指身後虛掩著的房門,回道:“皇上在裏頭會見張先生。”
“啊!”馮保伸頭朝裏瞄了瞄,沒有旨,他又不敢進去,稍一留步,便又怏怏地走開。
平台裏,小皇上與張居正正在親切地交談。這是小皇上第一次單獨與張居正見麵,在拘謹的同時,又有了如釋重負的感覺。平日跟母後在一起受到的限製太多,特別是在張先生麵前,自己想問話,又怕問錯了母後責怪,故總是悶坐懨懨,把會見當成了負擔。他今年雖然隻有十二歲,但已當了兩年皇帝,甭說每天在張居正、馮保等一應內外大臣的輔導下練習政事,單是隨時隨地觀察事物揀耳朵,也會學到不少知識悟到不少道理。昨日,他看到一份折子,覺得裏頭有問題,便向母後提出來要見張先生。誰知母後這一次竟不陪著見麵,朱翊鈞陡然間覺得自己長大了許多,這時候他身子挺得直直的坐在禦座上,拿起一份奏折對張居正說:
“先生看看吏部的這道疏文。”
張居正接過閱覽,這是一道薦官疏,擬調大名副職陶大順到湖廣任職。疏文僅寥寥兩行字,張居正左看右看也沒看出什麼問題來,心想是不是小皇上聽到了有關陶大順的不利傳言,便放下折子言道:
“皇上,這位陶大順升職前,吏部清吏司已認真詳察過,此人清正,是個廉吏。”
小皇上淺淺一笑,刻意仿效那種老成持重的口氣說道:“張先生知會錯了,朕不是說陶大順這個人有何劣跡,朕是覺得吏部的這一紙薦官疏有問題。”
這一說,張居正更是如墜五裏霧中,他又把折子拿起來一字一字地核實一遍,實在看不出差錯來,隻得抱歉奏道:
“皇上,臣下愚鈍,沒看出庇漏。”
朱翊鈞咕嘟著小嘴巴,認真說道:“朕記得春節前,吏部曾移文,將陶大順由兵部職方郎中升任為大名府副使,數日前方見其領敕,如何又突然升轉到湖廣?吏部選官量才而用,總須允當,這樣朝令夕改,豈不兒戲?”
張居正聽罷大為驚訝,他沒想到小皇上如此留意政事,竟能從奏疏的披覽中發現問題。不免心裏頭一熱,肅容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