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再向首輔稟報,看究竟如何處置。”
“若想重懲一個貪官,簡直比登天還難,”張居正喟然長歎,他敲了敲自己的額頭,接著說,“也沒有什麼好商量的,就依馮公公的話,活罪不能輕饒,將胡自皋家產充公,個人流涉三千裏戌邊,永不準開籍回鄉。
“是!”
張四維領命退出。張居正獨自坐在值房裏,正想著“棉花事件”的始末緣由,忽聽得門口有人怯生生喊了一聲:
“首輔大人。”
張居正抬頭一看,見是積香廬主管劉樸,便示意他進來,盯著他問:
“你怎麼來了?”
劉樸滿臉驚慌,跪下稟道:“啟稟首輔大人,玉娘不見了。”
“你說什麼,”張居正霍地站起,迭聲問道,“你說玉娘不見了,她去了哪裏?”
“她昨日下午下得樓來,說是要去街上看看,小的也不敢阻攔,就讓她去了,誰知她一去不返。小的派人四下尋找,至今也沒有下落。”
劉樸跪在地上結結巴巴語無倫次,張居正又氣又急,朝他一跺腳,吼道:
“還不快起來,去積香廬。”
大約半個時辰後,張居正匆匆忙忙來到了山翁聽雨樓,一路上他直跺轎板要轎夫趕快。眾轎夫哪敢怠慢,一路上如箭狂奔。等到了積香廬,一個個累得上氣不接下氣,都快要癱下了。張居正蹬蹬蹬搶步上樓,一把推開玉娘的寢房,隻見琴箏宛然,香奩依在,人卻不知哪裏去了。
“玉娘!”
張居正大喊一聲,寢房中回聲蕩漾。他用鼻子使勁嗅了嗅,仿佛聞到了玉娘身上的那股子特有的香味。“玉娘!”他又輕輕地呼喚了一聲,回答他的,隻有虛空中那若有若無的琴聲。他心中頓時升起了不祥之兆,他記得他最後一次來到這裏是三天前。玉娘仍對他嫣然而笑,隻是不像以前那樣任性撒嬌。自那次他失手打了玉娘一巴掌後,玉娘的性格就有些改變了。盡管他一再地向玉娘賠禮道歉,玉娘也寬宥了他,並且撫琴作詩蘊籍繾綣一如往昔,但細心地他,仍能覺察到玉娘深藏於心的些許惆悵。她對鏡梳妝臨風憑欄的迷茫情緒,更引起了張居正對她的百般疼愛。他知道兩人之間這種不明不白的關係對玉娘是一種傷害,他正準備選擇佳期,正式納玉娘為妾。然而,他還來不及把這個決定告訴玉娘,這位風情萬種的美人兒,突然間就離他而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張居正的心被痛苦緊緊攫住,他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到梳妝台前,這才發現脂粉盒下,壓著一張彩箋。張居正小心把它拿起,上麵寫了幾行字和一首詩:
老爺:奴婢今日得知,你還是把邵大俠殺了。死者不可複生,生者豈無錐心之痛。以奴婢之紅粉癡情,實難感化老爺鐵石心腸。奴婢去矣,和淚寫小詩一首,聊表奴婢寸斷之柔腸:
淒風苦雨恨綿綿,
此去奴家淚不幹。
鴛夢一朝成往事,
難將恩怨說前緣。
看罷這張箋紙,頓時間,張居正眼前一片茫然,兩顆渾濁的淚水,從眼角溢了出來。
§§§第二十三回 詢撫臣定清田大計 聞父喪感聖眷優渥
春去秋來光陰荏苒,轉眼間到了萬曆五年的秋天。這天夜交亥時,一匹快馬自宣午門方向馳來,到了紗帽胡同口,馬上騎客一捋韁繩,快馬兩隻前蹄頓時騰空,那人趁勢跳下馬鞍,向一個正好路過此地的路人打聽,張大學士府在何處?因這人濃重的南方口音,路人一連聽了三遍才弄清楚意~
“下官動身進京之前,就收到這份彈劾折子的副本,”楊本庵一談正事兒就挺直了身子,他看了看王國光,又補充道,“而且,稍後的邸報中,也將這折子全文刊登了出來。”
“溫可禮說的可有道理?”
“事實是真的。”
“那什麼是假的?”
“說下官玩忽職守,政務懈怠,這一條是假的。”
“為何不見你的辯疏上來?”
“首輔大人緊急谘文讓下官火速赴京,所以就擱下了,而且,這辯疏下官也無從落筆。”
“為何?”
“唉,下官真是有難言之隱啊!”
楊本庵表現出一臉的無奈,兩人一開始談話就弄得氣氛很緊張。王國光擔心老朋友會錯過這次替自己辯解的好機會,便一旁攛掇道:
“中明兄,你有何難處,正可對首輔當麵講清楚,省得讓人過話,說走了樣兒。”
楊本庵明白王國光的用意,他沉吟了一會兒,緩緩言道:“下官出撫山東三年,何不想擴大賦稅做出政績來,該增的稅都增了,普通納稅農戶十之**都照額繳付稅銀,基本上沒有拖欠現象發生,在老百姓身上再挖潛力,那就不是擴大稅源,而是搜刮民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