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的話。”
“這話是不吉利,但不得不說。”高拱又執拗起來,瞪著張居正說道,“叔大,當今小皇上,還有李太後,他們母子二人對你的信任,也是前朝所罕見。你若肯下決心幫忙,興許異日老夫常眠地下,心有所安。”
“元輔,你這話見外了。為你恢複名譽,是不穀份內之事,何談是為你幫忙。”
“有你這句話,老夫放心了。”
高拱說到此,如釋重負地長籲了一口氣。看看時候不早了,張居正欲起身告辭,高拱忽然又伸手將他一攔,沈吟了一會兒,又道:
“還有一件事,老夫心下存疑,想講出來,又怕叔大說咱幹擾政事。”
“元輔但講無妨。”
“聽說今年春節期間,在遼東團山堡,張學顏與李成梁將來犯的韃靼虜匪斬殺了八百多人?”
“實有其事。”
“朝廷怎麼處置這件事情?”
“李成梁進爵一級,張學顏升任戎政總督,兵部與內閣官員,或賞賜增俸,或蔭子進爵,都各有所賞。”
“呂調陽呢?”
“進太子太傅,蔭一子。”
“張四維呢?”
“進太子少傅,蔭一子。”
“你自己呢?”
“皇上恩旨,準不穀進上柱國勳銜,蔭一子。不穀再三懇辭,皇上終於同意。”
“你為何不肯獲此賞賜?”
“團山堡大捷,不穀手無寸功,若獲頒賜,恐怕會引起朝野非議。”
“叔大,你到底是聰明人,”高拱瘦削的臉頰痙攣了幾下,“這些封贈,有可能成為燙手的山芋。”
“啊?”張居正聽出話中有話,急忙問道,“元輔,你聽到什麼風聲了?”
“老夫沒聽到任何風聲,但自聽到團山堡大捷的消息,就一直心存疑惑。”
“你疑惑什麼?”
“叔大,你也曾在隆慶年間主管過兵部,你可曾聽說過韃靼在數九寒天時騷擾邊境?”
“……沒有。”
“遼東邊境,一過霜降就寒風凜洌,立冬之後更是冰天雪地,這時候韃靼人都縮在氈房裏躲蔽嚴寒,怎麼可能犯邊呢?”
“你是說這裏頭有詐?”
“依老夫判斷,肯定有詐!而且,捷報說斬獲虜首八百餘級,殺了這麼多人,肯定是一場很大規模的戰爭。既然是一場大戰,事前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有。叔大,開仗之前你可收到遼東方麵傳來的加急警報?”
“沒有。”
“捷報傳來之後,你是否派人去檢查過虜匪的首級?”
“派人清點過。”
“咱說的不是清點,是檢查!”
“檢查?查什麼?”
“查這些首級,到底是不是韃靼戰士。”高拱說著突然站起身來,眼眶裏射出的光芒刀子一樣鋒利,“太嶽,老夫擔心這些首級中會不會有婦女兒童,或者是像咱這樣的糟老頭子。”
論及政事,高拱依然保持了當年那種思路敏捷洞察幽微的宰輔風範。張居正不禁被他的氣勢所震攝,對他的分析也深深折服。他心中忖道:“這位高胡子,雖蟄居鄉間僻壤,卻依然心存魏闕。朝廷一應大事,孰優孰劣,哪一件都逃不過他的法眼。”他為寰宇之內還有這樣的“山中宰相”而高興,同時也感到了巨大的威脅。他瞅了瞅高拱枯草一樣的灰白胡子,說:
“元輔,你對團山堡大捷的分析深有道理,不穀馬上派人前往遼東密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