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居正說著說著就上了火氣,金學曾到此才明白首輔厭惡講學還有這麼深刻的原因,便道:
“講學之風,如今已成沈屙之病,官員們不管出於何種動機,反正有不少人樂意襄助此事。下午,撫台陳瑞講到襄陽府巡按趙應元不來參加會葬是因為有病,據卑職所知,真正的原因是羅近溪到了襄陽,在臥龍書院講學,趙應元要留下來陪他。”
“看看,這又是一例。”張居正輕蔑地笑了笑。又道,“如今全國講學之妖風,已是甚囂塵上,其中又以南北兩京、浙江、江西、湖北數省為最。我之所以要舉薦你出任湖廣學政,就是要你先在湖廣捅一捅馬蜂窩。”
“卑職一定不辱使命,”金學曾臉色莊重地表態,接著說,“前不久,鄖陽府發生了一次械鬥,鄖陽府知府徐顯謨到任後,支持何心隱在那裏興辦書院,為了解決校舍,徐顯謨命令駐紮在鄖陽的千戶衛所騰出一半房子來,導致軍士嘩變,竟把府衙包圍了起來。”
“這樣的大事,怎不見上奏朝廷?”
“當地官員擔心考績過不了關,故多方隱瞞。”
“真是豈有此理!”
張居正惱怒地罵了一句,還欲說什麼,卻見書辦進來稟報:“大人,荊州知府吳熙求見。”
“有何事?”
“吳熙說,他把何心隱抓起來了。”
“為何?”
“何心隱下午在太暉山侮辱了首輔大人,還送那一對怪物到葬禮上,這都是戲弄。吳熙看到大人發怒,一回到荊州,就派人把何心隱抓了。”
“胡鬧!”張居正霍地站起,厲聲說道,“你去轉告吳熙,叫他迅速把人放了。”
“是!”
書辦一溜煙跑走了,張居正踱到窗前,眼前又浮現出那一對石雕蟲八蟲夏醜陋的形象,不免又自言自語道:
“何心隱啊何心隱,天底下,就你這一隻叫雞公了!”
金學曾一旁觀察,突然明白了首輔“投鼠忌器“的矛盾心理,他忽然靈機一動,想了一個替首輔解憂的辦法,兀自莞爾一笑,便躬身告辭離開了張大學士府。
§§§第九回 糧道街密議簽拘票 寶通寺深夜逮狂人
由於地勢低窪,加之遍地的湖塘,一到夏天,武昌城就熱得如同蒸籠。白日裏來風去浪,雖然熱,往蔭涼地兒一站,倒也還能透口氣兒。奇就奇在一到夜晚,風都不知道死到哪兒去了,一絲兒也不肯吹出來。整個兒一座城不單是蒸籠,簡直就成了烤紅薯的紅爐鐵桶。丁門小戶人家,多半是雜物堆積擁擠不堪,三伏天窩在家裏,摸什麼物件兒都覺得燙手。如此天氣,呆在家裏還不把人悶死!於是,太陽一落土,家家都把竹製的涼床搬出來,不管怎麼說,躺在大街上乘涼,到底比在屋子裏通泰得多。多少年下來相沿成俗,市民們乘涼便成了武昌城夏日的一道景兒??男的隻穿一條大褲衩子,女的也隻穿一件露著渾圓玉臂的小褂,床挨床人挨人一街二巷睡了個滿。搖著大蒲扇說笑話的,拍蚊子把大肚皮拍得脆嘣脆嘣響的;小姑娘聞著鄰床的臭汗睜著眼睛數星星的;小孩兒摸出年輕媽媽的**當眾吮xī的??這都是司空見慣的畫麵。這時候,你若是講求“非禮勿視”,除非把眼球兒摘下來。
但人畢竟有尊卑之分,一城之中,能看到這道奇景兒的,隻能是千家街保安街等窮人集居之地。在蛇山東側的糧道街卻很難見到??這條大約有兩三裏路長的一條街,住的都是有頭有臉的尊貴大戶。三台衙門裏的官員,住在這條街上的就有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