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何心隱坐牢一個多月,不但沒有受到皮肉之苦,反倒每日肥酒大肉的享受。何心隱一貫認為,農工商賈並不比讀書人低賤。越是販夫走卒市井屠兒,他見了越是親切,在一起稱兄道弟嘮叨家常,譏笑官府裏的人是貓頭公事狗臉親家。正是這種叛逆性格,導致大耳朵百姓都敬慕他喜歡他??這也是他坐牢不受虐待的原因之一。
卻說今兒個晚上下雨之後,何心隱正在單間牢房裏踱著方步,忽然聽得門上鎖鏈一響,接著板門吱?一聲,隻見兩個人推門進來,頭前一個人提著燈籠,看那一身皂衣就知是一個普通禁子,跟在他後頭的人雖然穿的也是皂衣,但圓領上多了一道白邊??這就是等級,穿這種衣服的人是看牢的小頭目,名曰鎖頭。這鎖頭大名李黑子,生得一臉橫肉,黑油黑油的,仿佛在醬缸裏泡過。因為凶狠,犯人們背地裏喊他李閻王。這會兒,李閻王見了何心隱,忙把腰一哈,恭恭敬敬笑著問:
“何先生,用過晚膳了嗎?”
何心隱眼一橫,開口罵道:“吃什麼?一碗糙米飯倒有半碗沙子,像是喂豬的。老漢牙口不好,哪吃得下去。”
李閻王咧嘴一笑:“咱就知道你吃不慣這牢食兒,走。”
“上哪去?”
“老規矩,上咱值房,咱請你喝酒。”
李閻王雖然凶殘,但他卻敬仰何心隱的大名,隔三岔五,他就會把何心隱請到自己值房搓一頓,何心隱也從不嫌他卑瑣,采取的策略是逢請必吃。李閻王的值房緊挨著牢房,裏麵的酒席已經擺好,何心隱一進去,也不謙遜徑自坐了首席。也許是餓急了,他拿起筷子揀起一顆黃燜圓子就往嘴裏送。瞧他這副饞樣兒,李閻王笑道:
“何先生,今兒個下了雨,難得有了個涼爽,所以你的胃口好。”
“下不下雨,跟我有何關係?”何心隱沒好氣地說,“這牢房的牆都是用大石頭壘起來的,住在裏麵像呆在山洞裏,再熱的天,也是涼嗖嗖的。”
談話間,李閻王已給何心隱斟上了酒。兩人推杯把盞,酒過三巡,何心隱問:
“李鎖爺,今晚上,你怎麼這麼晚才請我吃飯?”
“臨時有公事,總得虛應。”李閻王答話時好像有點心神不定,他挪了挪坐兒,又道,“何先生,你答應咱的事兒,今晚上總該兌現了吧。”
“什麼事兒?”
“看相呀,你答應給我看一次相,卻一直沒看。”
除了舉偏發微闡釋陽明心學自成一家外,何心隱還懂得不少諸如風水堪輿推命看相等雜學。在庶民百姓中,他這方麵的名氣甚至蓋過了他的正學。因此他一入牢房,就有不少禁子求他推命看相,這李閻王也是其中的一個。他求過幾次,何心隱總是搪塞,現在他又提出來,何心隱?兒一聲一盅酒下肚,言道:
“日不嫖妓,夜不探寶,這叫幫有幫道,行有行規,李鎖爺你說到看相,也還是有它的禁忌。”
“有何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