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也千真萬確。”
“你老娘有痛風的毛病。”
“這……”
“怎麼了?”
“咱娘痛風都好幾年了,何先生,你真是神仙!”
“這些事兒都在你臉上擺著,一看便知,原也不足為奇。你還有一個毛病。”
何心隱說著就打住了,他這是故意賣關子,李閻王已是誠惶誠恐,連忙追問:
“是什麼毛病?”
“你命中克妻。”
“克妻?”
“對,克妻!”何心隱盯著李閻王發青的鼻翼,決斷地說,“你第一個老婆隻跟你過了一年,就蹬腿兒走了。”
“是的,生孩子生不出來,在床上叫了三天三夜,娘兒倆一起走了。”
李閻王說著眼圈兒紅了,背過臉去,偷偷抹了一把眼淚。何心隱也不瞧他,隻拿起酒壺來自斟一杯,接著問:
“你的第二個老婆呢,怎麼死的?”
“咱喝醉酒把她揍了個鼻青臉腫,她一時想不開,一根繩子吊死了。”
“你現在還是光棍吧?”
“唉!”
“歎什麼氣呀,”何心隱見李閻王一副沮喪的樣子,忽然產生了筷感,言道,“常言道,吃什麼補什麼,缺什麼想什麼,你李鎖爺一天到晚講葷段子,扯著鴨公嗓子唱葷曲兒,為的什麼,不就是想女人嗎?”
李閻王不好意思地笑一笑,問:“何先生,你看咱什麼時候能討到老婆?”
“等著吧,你要多做善事?”
“善事做了一堆,總不見效果。”
“你做了什麼善事?”
“逢初一十五,咱老娘就買烏龜到寶通寺放生,逢年過節,總是給乞丐賞幾個餅子。”
“?,這叫什麼善事。”何心隱嘴一癟,反唇相譏言道,“我看你作孳太多。”
“咱作了什麼孳?”
“你每天都在折磨犯人,以此為樂,這不是作孳?”
“這……”李閻王眉頭一皺,回道,“這不算作孳,鎖頭的差事就是管理犯人。對羈押的人犯,你不狠一點給他顏色,他還不翻了天?”
“你總不能不分青紅皂白,見人就用刑哪!”
“好人能進咱這大牢嗎?”李閻王振振有詞地反問,“既然能進這裏來,就不會是好東西。”
“混賬!”
何心隱起身就要掀桌子,一旁的禁子眼捷手快,趕緊把他抱住。李閻王這才醒悟到自己失言,立刻作揖打拱忙不疊聲地道歉:
“何先生,咱說的壞人不包括你……”
又勸又哄,何心隱總算又平靜了下來,重新坐在凳子上。李閻王覷著他,搖頭歎道:●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何先生,你看相一口一個準,真是得了大神通,就憑這個吃飯,你也掙得下金山銀山。你何必非要搞什麼講學,把官府上的人都得罪完了呢?”
何心隱傲慢答道:“這是大道理,你一個鎖頭哪裏懂得?”
“咱不懂講學,但咱懂得不能拿雞蛋碰石滾。”李閻王生怕說錯了話惹惱了何心隱,故小心地問,“何先生,你在這大牢裏呆了一個多月,可知道外頭的局勢麼?”
何心隱聽了默不作聲。他雖然坐在牢裏,但還是有不少耳報神向他傳遞外麵的消息。學生們為營救他而鬧事遭到彈壓,大致情況他都知道。他將這件事的前因後果仔細分析一番,認為與張居正這次回家葬父有關。張居正一貫反對講學,這是國內人所共知的事情。今年年初,張居正把他最為信任的幹臣金學曾從荊州稅關巡稅禦史的任上升調為湖北學台,似乎就是一個信號。有人猜測,張居正這是要弄一個“屠夫”來,對講學的先生們開刀了。何心隱不是沒有警惕,而是認為不值得警惕。他一貫我行我素,從不把官府衙門放在眼裏,就連無可禪師這樣的好朋友的勸告都聽不進去。現在,既然已經身陷囹圄,他對自己的前景就不抱樂觀,甚至作了最壞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