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以重起居疏》。”
“又是這件事,簡直沒完沒了。”朱翊鈞心裏頭嘀咕了一句,他已是十分厭煩,稍稍愣了一會兒,他吩咐張鯨道,“起來,坐到杌兒上去,念疏文。”
張鯨趕緊爬起來,打開奏匣,取出張居正的那道疏,小心翼翼念將起來:
自聖上臨禦以來,講學勤政,聖德日新。乃數月之間,仰窺聖意所向,稍不如前……
讀到這裏,張鯨稍作停頓,偷偷覷了朱翊鈞一眼,見他仰著下巴瞧著窗外的樹影出神,臉上毫無表情,便吞了一口口水,繼續念道:
微聞宮中起居,頗失常度;但臣等身隔外廷,未感輕信,而朝廷庶政未見有缺,故不敢妄有所言。然前者恭侍日講,亦曾舉“益者有三樂而損者亦有三樂”,“益者有三友而損者亦有三友”兩章,以勸導聖上。語雲:“樹德務滋,除惡務盡”。曲流館之事發生,內廷務必整頓,其各監局管事官,俱令自陳,老成廉慎者存之,諂佞放恣者汰之。且近日皇穹垂象,慧芒掃宦者四星,宜大行掃除以應天變……
“停!”朱翊鈞忽然叫了一聲。
張鯨收了口,朱翊鈞盯著問他:“張先生說天象有變,可有根據?”
張鯨答:“欽天監幾天前上了一道條陳,言過此事。”
“怎麼講的?”
“說是天上出現了慧星,尾巴掃著了紫微星座,這種星象是有內侍欺蒙萬歲爺。”
“胡說八道!”朱翊鈞憤憤地罵了一句,忽然感到失言,又改口道,“張先生說的是,咱們這個內廷,是要進行一次大掃除。馮公公不是已經大掃除了麼!”
“大概張先生還嫌掃得不幹淨。”
張鯨隨話搭話,朱翊鈞眼皮子一動,他聽出張鯨話中有話,但他慮著張鯨是馮保的親信,不敢貿然探問,隻是朝他揮了揮手,言道:
“繼續念吧。”
張鯨清了清喉嚨,又一板一眼念將下去:
臣又聞漢臣諸葛亮雲:“宮中府中,俱為一體,陟罰臧否,不宜異同”。臣等待罪輔弼,宮中之事,皆宜與聞。此後不敢以外臣自限,凡皇上起居與宮壺內事,但有所聞,即竭忠敷奏;若左右近習有奸佞不忠者,亦不避嫌怨,必舉祖宗之法,奏請處治。
皇上宜戒遊宴以重起居,專精神以廣聖嗣,節賞賚以省浮費,卻珍玩以端好尚,親萬幾以明庶政,勤講學以資治理。
張鯨念完,卻不見朱翊鈞有任何反響。原來這位皇上的思想早就開了岔,他在想著“宮中府中,俱為一體”這句話。按洪武皇帝訂下的規矩,內廷的太監與外廷的官員是不能互相交接的。此舉是為了保持朝廷的政體清肅,既不讓太監幹政,亦不讓外廷官員幹預皇室私事。有違例者,輕者貶黜,重者剝皮。如今,張居正在這份奏疏中,居然提出宮府一體的話,而且申明“此後不敢以外臣自限”。若準了這奏疏,就等於是往自己身上多加了一道製箍,想想後果,朱翊鈞不寒而栗。他抬起頭來,才發現馮鯨早就收了本子,便心不在焉地問道:
“念完了?”
“念完了。”張鯨答。
“待會兒,把張先生這道奏疏送往慈寧慈慶兩宮,讓兩位聖母過目。”
“奴才遵旨。”張鯨停了一下,又試探著問,“萬歲爺,如果太後娘娘問奴才,萬歲爺是個啥態度,奴才該如何回答?”
“還是那四個字,依奏允行。”朱翊鈞煩躁地回答。
“奴才明白了。”
張鯨收拾好奏匣,正要告辭前往慈寧宮,朱翊鈞仿佛記起了什麼,又把他喊住,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