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段(1 / 3)

要曲解了我的意思,對首輔的遠見卓識,以及勇於任事的非凡氣度,我金學曾是永遠敬佩。”

“除了敬佩之外,是否也加了一點提防?”

李順的問話比錐子還要鋒利,金學曾被“刺”得渾身一顫,愣了愣,方又說道:

“自奪情之後,首輔是有一些變化,主要是用人上。過去,凡被他罷黜的官員,不是庸劣無能,就是貪墨懷私,沒有一個是處理錯了的。現在卻不同,除了贓官庸官照撤不誤外,一些與他政見稍有不合的正直官員,也被他尋隙開除,這是被撤的官。再說被他薦升的官員,過去凡經他手提拔的,都是敢作敢為,一心為蒼生社稷著想的幹臣循吏。現在卻不盡然,幹臣循吏固然仍能得到提升,但一些溜須拍馬看菜下飯的官油子,也能得到重用。最典型的例子,莫過於真定府知府錢普和湖北巡撫陳瑞。”

“首輔畢竟也是人哪,”李順苦笑道,“一家之主做父親的,也希望自己的兒子依頭順腦,何況偌大一個朝廷。”

“依頭順腦倒不要緊,怕就怕那些扯白吊謊的小花嘴,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問題是,這種人在官場大行其道。”

“首輔對這種人一貫深惡痛絕,不知為何,他如今有些分辯不清了。”

金學曾嘴上雖然這麼問,但他心底清楚首輔的變化之因:經過長達九年的慘淡經營,首輔實際上已經控製了朝局,滿朝文武中再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對他構成威脅。威權到了極致,往往放鬆警惕。行事做人就不會像當初那樣慎密,《易經●幹卦》中爻辭所言“亢龍有悔”,闡述的就是這個道理。

李順並不回答金學曾的問話,而是慶幸言道:

“金老弟,令慈大人去世,正好讓你有機會全身而退。”

“是啊,”金學曾忽然又瞧了瞧桌上的那張弓,感慨言道,“如今,首輔所要推行的萬曆新政,基本上已成氣象。改革中各種艱難險阻都已平安跨過,像我等這樣披荊斬棘的莽夫,就可以歸隱田園,吟詠林下了。”

李順腦子中忽然冒出“狡免死,走狗烹”這六個字,他還沒有說出口,忽聽得緊閉的院門被人敲響。

“誰呀?”蒼頭連忙放下手中活計跑了出去。

門外的人高聲嚷道:“首輔張大人駕到,快開門!”

一聽到這句話,金學曾與李順兩人不約而同站了起來,正自怔忡,卻見張居正帶著一身寒氣,笑模笑樣地走進了堂屋。

“首輔!”

金學曾撲嗵一聲跪了下去,李順來不及回避,也立忙跟著跪下了。

卻說金學曾昨日曾到內閣向張居正辭行,因張居正正在會見官員,金學曾等了一會兒,見沒有機會便抽身而去,隻給書辦留了個口信。張居正頭幾天就得知金學曾要回家守製的消息,就想著單獨會見他一次,以示撫慰。今日散班之後,聽說金學曾明日就要離京,吃罷晚飯便乘轎尋到金學曾家裏,此時見金學曾下跪,連忙說道:

“又不是在衙門,何必這麼拘禮,都快起來。”

張居正說著,摘了身上披著的灰鼠皮錦緞襯裏的鬥篷,交給護衛班頭李可拿著。他自己拖了一把椅子在火盆邊落坐,看了看瑟縮站在一旁的李順,問金學曾:

“這位是誰?”

金學曾答:“他叫李順,是南陽府同知。”

“哦,我知道了,”張居正拍了拍身邊的杌子,示意李順坐下,親切說道,“你在遠安當縣令時,曾給皇上上了一道本子,言一個縣衙每年要征召多少民夫供役,每位民夫差值幾何,這筆銀子從哪兒開銷,賬算得清楚明白。更難得的是,你指出供役太過縻費。這些供役費用都由本縣百姓均攤,多用一名夫役,就給老百姓多增加一份負擔,因此希望能減少縣衙夫役數額。記得我替皇上擬票準了你的奏本,額定了全國各地縣衙的差役數量。減輕百姓負擔,你做了一件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