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在底下一幫小和尚,把首輔的一本正經念歪了。”
“林子大了,什麼樣的鳥都有,”金學曾感慨係之,勸道,“李大人,無論如何,這大小弓的事情,這次你千萬不要捅到皇上那裏去。”
“不捅上去,誰還能替小老百姓申訴冤屈?”
“你就是捅上去,小老百姓的冤屈一樣解決不了。相反,你還給首輔幫了倒忙。”
“首輔對貪官滑吏,不是一貫深惡痛絕麼?”
看著李順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金學曾是又好氣又好笑,對這樣一位迂夫子,他隻有耐心開導:
“首輔痛恨貪官滑吏不假,但對於那些給他使絆子打橫炮的人,他整起來也絕不留情。”
金學曾這句話已是說得非常露骨,李順不免心裏頭一震,呐呐地問:
“你是說?”
“你隻要把小弓帶上金鑾殿,最高興的,恐怕是那些勢豪大戶,他們早就一個個虎視眈眈盯著首輔,隻愁找不到機會把他扳倒。”
“這……”
“李大人,你千萬不要作那種令親者痛,仇者快的蠢事。何況你這樣做,也是把自己推進了萬丈深淵。”
“咱說實話,何罪之有?”
“李大人,官場上的事情,你難道還沒有看透麼?”金學曾拿著火鉗使勁戮了戮地,“說真話的人,有幾個能升官?倒是那些滿嘴假話的人,一個個平步青雲。”
李順怎不懂得這個道理?他隻是不願接受這個現實罷了,他故意扯橫筋說:
“你金大人始終說真話,不也升了大官麼?”
“我,隻是碰運氣。首輔改革之初,希望有人衝鋒陷陣,當冤大頭,所以選中了我。”
李順覺得金學曾今日的情緒有些不對勁,心想他可能是因為喪母亂了心誌。既然話不投機,他便賭著一口氣,要起身告辭。金學曾剛剛打開話匣子,哪肯放李順走,他一把將李順拽住重新坐下,言道:
“我的話才說到一半,你怎麼能走呢。”
§§§第二十三回 議時政熱茶酬舊雨 進陋巷首輔慰功臣
兩人在堂屋裏說話時,蒼頭忙進忙出收拾行李。他抽空兒不斷燒了熱茶送來,又往火盆裏加了一些炭。金學曾將李順杯中的殘茶倒掉,重斟了一杯熱茶,自嘲道:
“寒夜客來茶當酒,今夜正好是這情境。李大人,你不要嫌我寒磣。”
“你一身名士氣,縱是寒磣也風流。哪裏像我,一個十足的鄉巴佬。”
李順本想說句奉承話調和氣氛。但因心裏氣不順,話一出口仍覺生硬。好在金學曾並不介意,故意扯起閑話兒來。隻見他又揶揄問道:
“李大人,嫂夫人的閫政,還像當年一樣嚴厲麼。”
“一如既往。”李順幹笑道。
“你負責丈量土地,那麼多禮盒兒被你卻拒,大概天天都得回家頂燈台吧?”
“是呀,”李順老老實實回答,“頂燈台下跪,也強似收受賄賂,咱心裏安穩哪!”
“就衝老哥這句話,我敬你一杯!”
兩杯熱茶一碰,兩人還真的咕嚕咕嚕喝幹了。李順抹了抹嘴角的餘滴,說道:
“金大人,你的話尚未說完。說來也不怕你笑話,咱打從娘胎裏出來,這還是第一次到北京。真的讓咱去見皇上,咱連起碼的禮節都不懂,還望你給老哥指點指點。”
金學曾沈吟著說:“不懂禮節不要緊,屆時鴻臚寺的傳奉官會向你仔細交待。依我看,你當下最要緊的,是把你那牛脾氣改一改。”